老一輩人都說活受罪活受罪,人活著就是受罪。
這句話在費陸陽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小時候,父母總是因為一點小事吵得不可開交,家裏的鍋碗擺件是重災物品,平均兩天就要換一撥新的;但九零年代舊農村,家家戶戶都窮,隻占一畝田養家糊口,日子過的緊,禁不住這麼摔,所以費陸陽就倒了黴。
作為爺爺奶奶望眼欲穿才盼來的男單子,不僅沒過上“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生活,反而成了小倆口一言不合就用來調劑情緒的產物。
擋路了要罵,沒有眼力見主動打掃家裏衛生要罵,考試沒考好要罵,早上睡懶覺要罵,喝口水要罵,連心情不好都可以是罵他的理由。
費陸陽就這樣在父母無休止的言語教育和動手教育中度過了童年時光。
別人的童年回想起來,是撒著腳丫子下河摸魚摸蝦,或晚霞傍晚在路邊的野花叢裏追蜻蜓,而費陸陽的童年不堪回首,總結起來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但他不失落,反而很慶幸自己長大了些。
他終於可以成為費爸口中“長大了翅膀硬了的小兔崽子”,這就意味著自己擁有能夠反抗壓迫的底氣。
然而,長大了後的費陸陽發現,日子並沒有過得輕鬆,未來也不是期盼中的自由。
十六歲的費陸陽拖著歪瓜裂棗似的分數擦邊球上了縣裏三等的高中,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家,離開父母,費陸陽是懷著憧憬的。
但這股憧憬在看到擦肩而過每個人幹淨漂亮的衣著後如煙灰般消失,他第一次產生了自卑的念頭,並將好奇打量縣城的眼光藏起來,局限在腳下的路上。
自卑這種情緒一旦產生,在無人紓解的情況下,會逐漸占據理智的前鋒,費陸陽曾經向往在高中交朋友的期望就這樣被扼殺在搖籃裏。
他性格孤僻,在班級也隻縮在角落位置,幾乎不開口說話,是個正經的透明人,他將無病無災安安穩穩度過高中三年作為新指導思想,並為之以不發言不惹事為行動指南,成功將自己——變成了同齡人的欺淩對象。
那些大高個,整天抱著籃球嘻嘻哈哈的男生欺負他的理由很簡單,就是看他不爽,鄉巴佬。
費陸陽甚是不解,他不解這些男高中生每天在班級擾亂學習氣氛的嬉鬧,也不解他們口中悶聲娘娘腔的意思,更不解為什麼旁觀者會說出“看你就不像個好人,不欺負你欺負誰”的無厘頭話。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
費陸陽無人傾訴,就算告訴老師也徒勞無益,他曾迫切想改變的悶葫蘆性格越來越嚴重,他悲哀地覺得世人無藥可救,更是在找保護膜時,鑽進了網絡虛擬世界的繭裏。
高中生活沒有讓費陸陽覺得生活的美好,貶低、攀比、驕傲充斥在他周圍,將他孤身沉默的呐喊顯得格格不入。於是某天,他悲催地發現自己看待事物的思想似乎偏離的眾口,於這康莊大道背道而馳。
他抓住這點與眾不同,發現自己區別眾口的具體表現為喜歡男人。
費陸陽發現自己是同性戀,他對著男人會產生原始的性|衝動,作為十幾歲的毛孩子,剛捕捉到這種變化的時候,他害怕地躲在出租屋不敢上學,生怕走在路上能被人看出□□裏的二三事,連做夢都是洪水火災,攪得他不得安寧。
但害怕是一時的,年輕的少年抵擋不住獵奇,被誘惑著在陌生的領域探索,後來越來越沉溺其中。
他隻是想方設法認同自己的感情,也妄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填補內心缺失的愛。
他一不齷齪,二不犯法,他隻是小心翼翼地仰望著喜歡的人,從來沒有逾距。
可命運總喜歡捉弄膽小的人,費陸陽喜歡男人的事還是被詐出來了。有個借他書的女同學在他書頁裏發現一張被剪成單獨人像的男生照片,照片上的人還是當時風靡全校的學霸型人物,成績好,人長得帥,是不少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好巧不巧,這個女生也喜歡這男神,她反感費陸陽將她喜歡的人以這樣見不得光的方式私藏,於是口不擇言,步步緊逼。
費陸陽本身心裏就藏著事,在她的逼問下,支支吾吾,眼神閃躲,自己給說漏嘴了。
他驚訝,女同學也驚訝。
然後……事情就往不可挽救的方向發展去了。
費陸陽是同性戀的事在學校如病毒一般迅速蔓延開來,本來大家都不認識誰是費陸陽,但一聽到同性戀三個毒瘤般的字眼就少不了七嘴八舌。
早年間,人們對戀愛結婚的理解是男女之事,忽然之間來了個男男妄想,便覺得有些好奇,好奇過後就是不理解。
惡心、變態、異類,歧視的目光和流言蜚語,如萬箭穿心。
人多嘴巴大,盡管那些說三道四的人可能在路上走著碰到費陸陽都不一定認識,但費陸陽卻能精準地將所有的傷害收集全身,終日活在恐懼和痛苦之中。
他成為了老師同學們的眼中釘,成為父母從小說到大的那種被戳脊梁骨的人。
明明他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他不明白這件事有什麼可談論的,居然能被老師喊辦公室,被叫家長,被批評,被要求寫檢討。
費陸陽一言不發地盯著腳尖,耳邊是老師無可救藥的歎息,還有父母唉聲歎氣的道歉。
他在走神,他想,這場麵就像打仗一樣,緊緊張張,硝煙彌漫。
但事情還沒完,被老師訓了幾個小時的費爸費媽憋了一肚子火,來到兒子租的出租房,首先被貼在牆上的裸/男海報給刺激了一下,緊接著看到書桌上的色/情雜誌再度被氣昏了頭,二話不說,上手就是一頓打,邊打邊罵。
費陸陽解釋的話說不出口,而現在的情形,他也沒有什麼可以辯解。
因為幹了這檔子丟人事,費陸陽辦理了休學,這年他十八虛歲,跟著父母回了農家大院,在家每天幫忙下田種地,喂雞喂鴨,過著農民預備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