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裏清明的晨光從棋盤格的花窗中透進來,落在不久前鋪過寶相花纏枝波斯地毯的大理石地麵上,留下一地的斑駁。
斑駁之上,黃花梨琺琅的雕花天花板不再是視線不可觸及的遠方。
哪怕隔著鵝黃色的軟煙羅紗帳,它鮮豔的配色也可以預見精致的輪廓。
落幕榮華,終於一抬頭就可以看見了!
錢錦棠嗅嗅鼻子,啊!這熟悉的家道中落的味道!
慢慢的,床帳被人從外麵拉開,密密匝匝的金色光芒將床裏照個透亮。
嬌俏卻布滿淚痕少女的臉映入眼前。
“小姐,該起床了!您為什麼發笑?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啊,雖然您笑起來很好看!”是婢女桃桃端來了洗臉水,天亮了。
她看錢錦棠躺在床上驚喜興奮五味陳雜的擺弄著手掌,不時又仰望拆了壁燈的棚頂,感覺錢曉棠不對勁,小姐之前一直養尊處優,連續五天卻肉都吃不上,不會是因為太爺入獄家裏生活落差太大傻了吧?
錢錦棠當然不是傻了。
客死他鄉,死不瞑目,重生成了陸巡的大黑狗,她竟然還能重生第二次!
命運到底對她是不薄呢?還是不薄呢?!
“現在正是笑的時候!”錢錦棠坐起來,自己去穿鞋。
桃桃一臉詫異,隨後咬著胳膊背著臉嗚嗚流淚,好像極其心疼傷心的樣子。
錢錦棠不解道:“不就是祖父入獄了嗎?救出來就行了,你哭什麼?!”
“小姐雖有安貧樂道的精神,可太爺貪墨十萬兩銀子,大老爺說把咱們家全賣了都還不上,怎麼可能救出來?!
奴婢哭是心疼小姐,小姐之前什麼時候自己動手穿過鞋?您是北直隸四九城紗帽胡同的女霸王,這些活計之前都是奴婢們來伺候您的!”
桃桃越說越傷心,蹲下來捂住臉,泣不成聲。
錢錦棠看著繡鞋習慣性的抿了抿嘴,原來如此啊!
桃桃心疼的是這個啊!
自己小時候還有這麼長的諢名呢?!
可是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隻要躺著就有無數婢女伺候的神仙生活,其實已經離她很遠了!
她不僅重生過陸巡養的大黑狗,在此之前她淪落街頭,還當過江南大戶於家的夥房婢女,生活的磨難早已將她身上的矯情和貴氣磨的無影無蹤,別說自己穿鞋,後來做鞋她都學會了。
錢錦棠站起來扶起桃桃,笑道:“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我又不是沒長手腳,總也不動人就廢了!”
可她越是這樣說,桃桃就覺得她是遇到了挫折一下子長大懂事了。
桃桃擦著眼淚欣慰又悲傷的道:“娘子能想開,奴婢走了也就放心了!”
“走?你為什麼要走?”錢錦棠問完,腦中倏然就浮現了一張保養得宜但人後從來不會對她笑的女人的臉,那女人冷聲說:“如今家裏遭了難,房子都要賣掉要贖你祖父,哪有地方養那麼多人?”
“是夫人要把你賣了嗎?”錢錦棠抓住桃桃的手腕焦急問道。
桃桃笑中帶淚道:“二小姐能時長想著桃桃就行,家裏遭了難,養不了我們這些人,賣了錢就能換太爺回來了,小姐就能和太爺團聚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