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巷子地處江城東南角,算是江城最長的一條老街。這街道沒有縣衙跟前的華盛街寬大筆直,也沒有華盛街兩側的樓閣高築,雖然看起來老舊卻也不乏熱鬧。
在楊柳巷子裏,食鋪、糧鋪、茶館、鐵鋪、當鋪等應有盡有,卜卦、看診、賣貨、修腳等攤子數不勝數,更有不少掮客牙子、時妖娼盜、販夫走卒遊走其中。在楊柳巷子外能找到的,楊柳巷子裏能找到;在楊柳巷子外找不到的,在楊柳巷子內也能找到!
楊柳巷子中的鋪子都不大,一家挨著一家密密匝匝地貼著街邊排過去,中間還夾雜著一些住家小院的門戶,而一些鋪子後緊鄰的院子就是鋪子主人一家的住處。大部分長期擺攤的老攤主都有自己的老攤位,循著些牆角樹樁屋簷那不擋人生意不擋人門戶的位置支好架子擺好物件,便可或坐或站地等著那隨著人流而來的客人了。
從楊柳巷子街頭開始數,數到第三十三家小鋪,便是戶姓石人家開的包子饅頭鋪。鋪子前用竹竿掛了幌子插在門梁上寫了大大的“石記”二字,“石記”下方則是用較小的字寫著“包子饅頭”四個字。
“石記”算是楊柳巷子的老字號,祖輩在這巷子裏賣包子饅頭賣了好些年,巷子裏的老麵孔都認識石記鋪子的這家人,老街坊之間也常有來往。
這不,一聽說石家二姑娘石曉曉及笄了,楊柳巷子出了名的老牌媒人、福壽雙全的鄧婆婆便上門來詢了。
石曉曉本在鋪子上和爹爹一起學著揉麵,乍一見巷子裏賣糖林叔家的小兒子東東跑來傳信,耳朵邊聽見一聲“鄧媒婆來了”就趕緊拍掉手上的麵粉,洗了手解下圍裙就溜了。
石茂山低著頭在案板上專注地揉麵拍打,口中教導著石曉曉:“咱們做手藝最重基本功,做基本功又最重做人,這麵的好壞不僅看經驗技巧,也含著為人……”石茂山手中動作未停,卻沒聽見身旁學手藝的丫頭應話,一眼掃過去,發現案板上隻有一坨揉了一半的麵團,轉頭看見旁邊的小木桌上搭著條圍裙就明白了,“這丫頭,跑出去了也不說一聲。”
石記的案板設在鋪子靠裏,蒸籠設在鋪子靠外。
石曉曉跟著石茂山學做麵的時候,娘親李春正在鋪子外麵賣包子饅頭。她手上飛快地撬開蒸格,就著油紙取出熱乎的包子饅頭,接了食客給的銅錢便收進裏側的抽屜裏。
“石家的,你家曉曉呢?”鄧婆婆登門第一句話就是和李春問曉曉。
“在裏邊跟她爹學手藝呢。”李春一邊和鄧婆婆說著話,一邊給新來的食客撿著饅頭。
“吳裁縫家的表親弟弟剛學了些藥石本事回來,以後可以到華盛街的靈芝堂當學徒,人也踏實肯幹。你家曉曉乖巧伶俐,瞧著年歲合適,倒是想讓我帶著她去相看相看。”鄧婆婆選著不礙事的位置站著,嘴皮子利索地和李春說著。
李春聞言,便揚聲朝鋪子裏側喊了聲:“當家的,鄧大娘叫曉曉跟著去相看!”
石茂山揉著手裏的麵,看著擺在案板上那團沒人管的麵,扯上棉紗布蓋了,揚聲道:“那丫頭害臊,跑了!”
“這死丫頭……”李春齜牙罵了一句,看向鄧婆婆的眼神裏帶了歉意。
石曉曉家的鋪子連了後麵的住宅小院,為了方便,院子多開了幾個出入的小門。靠著楊柳巷子的牆上就開了個小門,位置就在自家鋪子旁邊的旁邊。
石曉曉探頭探腦地從小門裏縮出來,逆著自家店鋪的方向往外走。
算命攤子擺在門邊很多年的張老胡子瞧見石曉曉鑽出來,笑話道:“又跑了呀。”
瞧著張老胡子攤前沒人,石曉曉訕笑著走了過去,盯著他掐算的手指尖兒看。
張老胡子語調悠悠道:“今日出門送一簽,願你這丫頭呀逢得樂事煩惱斷。”他說著從簽筒裏抽了一支簽,看了一眼,“五一簽,簽文對姻緣,便是那‘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上上簽呀,好事好事。”
“又是上上簽?”石曉曉狐疑地瞄了一眼張老胡子的簽筒,不知他哪兒來那麼多上上簽。
“沒錯。”張老胡子捋了捋自己那灰白胡子,笑眯眯地確認道,“就是上上簽。”
石曉曉給了張老胡子在家門口“望風”的重托後,便往楊柳巷子外走去。半道上碰見抱著糖葫蘆垛子的林叔,隻一眼就和跟在林叔身後的林東東交換了眼神。
同這父子倆問了好,石曉曉暗地裏摸了一小塊包好的飴糖塞到林東東手裏。林東東開心得直咧嘴,就是不敢笑出聲來。
石曉曉才往前走了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了林叔暴跳的聲音:“又吃糖?哪兒來的?你那口牙是不是想要了……!”
石曉曉不敢回頭,腳下卻是走得越來越快。
林東東家裏賣糖葫蘆,他可沒少偷吃,那一口牙壞得厲害。可要找他幫忙,偏偏就隻能用糖交換。
石曉曉做賊心虛,巷子快走通頭了才敢回頭望一眼,哪知她顧後不顧前,抬步往前走的一瞬間,迎頭撞掉了一人手裏的東西。
“嘩啦啦啦……!”
地上響起了東西落地,碎成一片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