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雙眼,夕兆躺在床上,盯著床頂的幃簾看了好幾分鍾,才緩緩抓攏自己的意識。晨光擠過厚重的窗簾,在地麵上劃下一道筆直而閃亮的淺色直線,夕兆盯著那道光線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抬起手,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夕兆被痛感逼得更清醒了一些,撐著手肘坐起來,被人精心梳好的頭發現在散亂地垂在肩上。夕兆盯著自己還有血色的手掌看了看,再一次確認一個令人絕望的現實:自己還活著。
自己怎麼會還活著呢?在從十二樓的高度跳下去之後?短短的一天內這個問題反複在夕兆腦海內滾動,每一次意識到自己沒死成、還活著,在經曆那樣的下定決心對一切的拋棄之後,仍舊苟活在世界上,夕兆就感到自己無比的可恥,令人嫌惡到難以忍受的地步。夕兆死死扼住自己的手腕,木然睜著自己通紅幹澀的雙眼——哭了太久,眼睛再擠不出半滴淚水了。
夕兆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在外等候的人,侍女推門進來,見到夕兆的模樣大吃一驚:“貴客,您這是怎麼了?!”夕兆看也不看來人,抓起身旁的東西就朝聲音源頭方向扔過去:“滾出去!別過來!”侍女為了不刺激她,閃避間順勢退了出去,一出門便立刻交代起來:“貴客精神不太穩定,去請醫師來。讓護衛隊在暗中保護她,別讓她傷到自己。”
這位尋常侍女模樣的女性安排得很迅速,其它侍女也恭敬地服從她的命令,各司其職去了。這時,一個神官打扮的男性自走廊轉角處出現,徑直朝這位侍女走來,他走近後見到侍女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地問:“你這身打扮是在幹什麼,冥莪?”他頓了頓,像是聽見了從房間內傳出來的打砸聲,苦笑著看向這位名為冥莪的侍女,“看來是不太順利啊。”
冥莪點了點頭,在心中默默考慮起來。她又想起昨天的情景。當儀式結束,夕兆自法陣中出現時,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夕兆活著出現意味著至少計劃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他們成功地自生死交替的罅隙中召喚了來自另一個位麵的使者,最關鍵的齒輪終於落入他們掌控之中。那女孩醒來後,許久都是一副不明現狀的模樣,隻是直愣愣地盯著前方。他們給她解釋了情況:她本應該就此死去的,但他們將她從死神手中搶救回來,讓她本該消散的生命重新凝聚,是想拜托她幫助這個停滯不前的世界找出一條生路。這個世界自更高位麵的作者所創造,但是由於作者的憑空消失,導致這個世界的時間線處於停滯不前的狀態,並且由於無法走向結局,世界的根基開始枯朽,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化為烏有……在此情況下,他們走投無路,隻好借召喚更高位麵的存在這一手段來打破僵局——
他們剛解釋到此處,這個一直保持沉默的女孩突然發起瘋來,猛地朝一旁的廊柱撞去,將自己撞得昏迷過去。所有人都嚇得魂飛魄散,要是使者剛成功召喚就死了,那才真是全盤落空了。所幸神官及時為她施上加護,才不至於危及性命。這一出讓眾人全都慌了神。女孩醒過來後,仍舊一言不發,隻是帶著抵觸、甚至稱得上仇恨的目光看著他們,這樣的狀態下,連最基本的交流都無法做到。就連名字都是神官占卜出來的。夕兆。真像是預示他們這個世界將無可避免地走向末路一般。
但她會在毀滅到來前做最大的努力。
冥莪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看向來人:“情況比我們想的更麻煩。我讓你帶來的東西呢?“
男人從手鐲中取出一麵鏡子模樣的東西:“你交代的,我當然是第一時間辦好了。看,‘映生流’。把這東西帶出來可費了我不少力氣!下次你可得請我一頓好的。”冥莪點點頭:“如果那時候我們都還在的話。”說著,從他手中接過這麵以藤木為框,中央鋪開一層水膜的圓形寶器。盡管她直麵著水膜,但水膜的表麵卻沒有倒映出任何東西,空無一物,真如憑空存在,與世隔絕一般。隱隱有抽噎的聲音從房間內傳出來,男人側耳聆聽片刻,也看向這麵不顯有形之物的寶器,問:“你打算對那女孩用這個?”
冥莪果斷地點頭:“雖然召喚之前已經預想過使者可能不會樂意配合,但這孩子的抗拒程度還是遠超預計。昨天一天她滴水不進,也不願意與人交流,甚至表現出隱隱的自殘傾向……真是最差的運氣了。但是我們沒有回頭路可走。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找出一條通路,獲得她的全力支持,才能打破僵局。通過映生流了解她的過去,解開她的心結……這是最快捷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