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前萬燈明火,人聲鼎沸,黯淡了上元之夜的那輪圓月。
沈月溪坐在城隍廟中的觀景樓上,朝下眺望,便能看到底下熙來攘往的人群,點點燈火下是黑片片的一片人頭。
許久未見這般多的人,沈月溪一雙杏眼彎成了半月牙。
“今年來賞燈的人似乎格外多。”喜枝在她身邊打量著,“說起來這些日子汾東似乎來了不少外鄉人?”
經喜枝這般提醒,沈月溪才發現,這一年的上元節確實比以往的人都要多些,莫說上元節多了不少人,臘月舍飯的時候來的人也比往年多一些,還夾雜著外鄉口音。
沈月溪將詢問的目光瞧向跟著來的兩個侍衛,那兩個侍衛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僵硬地笑道:“許是洛口那邊前些日子遭了水災,一些人逃難來了這裏。”
另一個侍衛忙幫腔道:“長河一帶的郡縣不僅遭了災,還發了瘟疫,那些個官員還要借機貪墨,哪像我們太守……你打我作甚?”
“娘子莫聽他胡說,如今太平得很,尤其是我們汾東,有沈太守守著,無人可破。”
沈月溪怔了怔,她被沈南衝護著養大,從未想到這天下之勢,前世沈南衝被齊帝遣往河東一去不複返,又有裴衍洲集叛軍謀反,她所想到的隻是叛軍可怖,卻未曾往更深之處想,或則說裴衍洲能勢如破竹地攻入京都,隻是叛軍可怖嗎?
“那汾東之外呢?洛口那邊如今就已經亂了嗎?”沈月溪輕聲詢問道,洛口離汾東並不遠。
侍衛猶豫著道:“娘子莫擔心,外頭再亂也亂不到汾東。”
沈月溪看著侍衛臉上的難色,緩緩將目光轉到了外頭,瞧著千燈萬火之下的人世繁華,這一切在汾東失去沈南衝的庇護以後還會存在嗎?
“娘子?”
“我們下去走走。”沈月溪眼中茫然,不自覺地站起身,朝外頭走去。
當置身於人山人海之中,沈月溪才發現在樓上聽到的喧嘩隻是零光片羽,接踵而至的行人如海潮一般衝過一波又一波,將她與侍衛衝開。
沈月溪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在她身後拉了她一把,她回身正欲道聲謝,隻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快速地躲入人群之中,沒一會兒便再也尋不到蹤跡了。
“娘子,你沒事吧?”喜枝慌忙扒開人群,擠回沈月溪的身邊。
沈月溪輕輕搖了搖頭,她將手伸到自己的腰間,果然荷包不見了——
就方才那麼一下,她隱約想起,前世來逛燈會時,亦是有人扶了她一把才免了一摔,待她回府才發現自己的荷包不見了,彼時她並未放在心上,卻沒有想到那丟失的荷包過了幾日,完好無損地掛在她門前的枝頭上。
沈月溪姚望向遠方已看不到的身影,心砰砰亂跳了幾下,逆著人群,便朝著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娘子?娘子?”
沈月溪順著道找去,越走越遠,漸漸遠離了身後的人群,唯有喜枝和兩個侍衛緊緊跟在她的背後。
“娘子,莫要再往前了,前麵隻有一處破廟,是城中乞丐的聚集之地,亂的很。”侍衛喊道。
遠離了燈火,這一路漆黑幽寒,更無人煙,前方破敗的廟宇籠於夜色之中鬼魅婆娑,交錯著高樹枯枝的張牙舞爪,唯有一盞忽明忽暗的燭火在淒風苦霜中似鬼火縹緲,看得人心驚膽戰。沈月溪心存猶疑,或許真是自己看錯了……
“喜枝,你過來扶我一把,這裏太黑了……”她略微有些害怕……
“裴厭,你也不看看這裏是老子的地盤!”
“他娘的瘋狗——老子就不信那麼多人打不死你一個狗雜種!”
沈月溪正搭著喜枝的手轉身,便聽到破廟裏傳出男子的嘶吼聲,緊跟著便是一陣打鬥聲,她回去的步履又停了下來。
“娘子,這些乞丐時常聚在一起滋事,我們人少,還是不要貿然摻和進去。”侍衛見她停住,開口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