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研判結果,孩子是正當防衛。”
黎明時分,肖勇帶來一個好消息,杭海和同事們心中的石頭紛紛落地。
秦然剛拿到一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如果真因這種事情影響到前程就真是太可惜了。
“立刻釋放,先帶她去醫院看看媽媽,她爸已經銬了,然後……唉,你給孩子送回家吧。”
老警察一宿沒合眼,駝下背要去眯一會兒,他此時無可如何的長歎,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他們能打擊犯罪,為受害人討一個公道,但無法挽回已經發生的悲劇,老天也不能。
那是個雨後陰天的清晨,整座城都被一種壓抑的灰藍色塗抹著,給盛夏時節以難得的一絲清冷。
從派出所到醫院,秦然一路無話,她先前歇斯底裏地哭泣,這會兒也許累了,也許倦了,也許哭幹了眼淚,還是那樣深埋著頭,劉海垂下來,擋住了臉。
頭發裏麵,是黯淡無光的眼,和已經崩塌了的世界。
杭海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去安慰,讓她從絕望和悲傷中分些心。
攤上那種父親就已經夠倒黴了,而且在十八歲當天,永遠的,失去了母親。
人生才剛剛開始,就抽中地獄開局。
杭海油然生出一種無力感:這怎麼勸都無濟於事吧。
他自覺不是個伶牙俐齒的,也不會哄小姑娘,擔心一開口會把氣氛變得更糟。
可聊勝於無,他看了眼同事發來的短信,看向旁邊說:“你舅舅和舅媽來了,人在醫院。”
女孩兒把頭低得不能更低。
她的舅舅,紀茹的哥哥,昨晚收到醫院通知,瞞住父母,與妻子連夜從三百公裏外的老家開車趕來,在秦然他們前腳到。
一向溫文爾雅的人,趴在妹妹的遺體旁崩潰慟哭,狂怒著,他失去全部的理智和體麵,衝去急診,要打死那個罪魁禍首。
“秦飆!你混蛋!我妹妹做了鬼,要索你的命!”
紀家也來了人,秦飆的姐姐和姐夫,還有一個人高馬大的侄子,是秦飆讓姐姐喊來的,有體校籃球隊的後衛站在身邊,讓他感到安全,他已經因為“索命”那話而背後有些發涼。
見紀家舅舅滿麵通紅地殺過來,侄子也知道自家理虧,舅舅打死了舅母,秦家欠他們紀家的,一時不敢動手,隻能牆一樣地傻堵著門,過道裏兩個警察連忙上來勸。
紀舅火山噴發,哪裏勸得住,當場就砸了傻大個兩個拳頭。
秦家姐夫見兒子被捶,也一下子拚了老命衝過來,兩家人在急診室門外搡著,無意中紀舅被碰倒,眼鏡碎了半邊,劃破點兒皮,歪在臉上十分狼狽。
彼時秦然趕到,帶著哭腔,撕心裂肺地喊:“夠了!”
悲劇從兩個人,擴散到兩家人,處在漩渦中心的女孩兒,覺得哪一邊都靠不住,無助地蹲在了地上。
杭海和兩個同事厲聲嗬斥,兩家人才悻悻而散,各坐大廳一邊,老死不相往來。
醫院太平間裏,秦然好像變成了一個沒有意識的空殼,無知無覺地任人帶領,看到身體已經冷下來的母親,她再繃不住,淚水泉湧而出,然後身子一軟,直接昏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