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裏朱厚照醒來時,懷中人燒的滾燙,已是比昨晚還高的溫度,朱厚照嚇得連忙輕推著寧王,“小皇叔?”寧王卻毫無反應,明顯已是人事不省。
不怎麼生病的人,偶爾一發作就比常人凶險。朱厚照大聲喊來內侍叫太醫,太監們才敢進入寢殿。進時看到皇帝跪坐於床榻,懷中斜扶著昏迷的寧王,趕忙都更低下頭不敢窺視。
朱厚照本是滿腔熱切喜意,此刻都消弭無蹤,頭一次這般心生茫然。寧王眼盲示弱的樣子他見過,那是蟄伏的小皇叔,是藏起鋒利爪子的狩獵者。今日病勢再重的寧王,卻超出了他自己以及朱厚照的預計。看著他無知無覺的靜躺在自己懷中,卻不是期待中的旖旎情境,莫非大風大浪都挨過了,卻要毫無征兆的在小陰溝裏翻了船。朱厚照一時陷入悲觀迷思,隻恨恨的湊在寧王耳邊咬牙切齒地說道:“黃泉路上,我也追去和你做個伴。”
太醫急匆匆趕來,對皇帝抱著寧王的姿勢視若無睹地正常搭脈,沉思過後回稟:“寧王乃是疲勞過度傷了心神,又拖延病勢,以至於高熱持續多日引發驚厥。可用藥浴並內服,雙管齊下。益氣健脾、養陰柔肝,即可祛疲醒神。”
朱厚照聽得寧王並無大礙,才鬆了一口氣。苦笑著想,寧王多年來怕是從沒怎麼徹底的休息過。連去梅龍鎮最輕鬆的時期,也要白天眾人麵前做正人君子,夜間再悄悄集合開小會,都不知道哪來的時間睡覺。
寧王在昏沉中陷入迷夢,再度置身於幼年時期的江西寧王府內。朱宸濠雖是庶長子,但也是上任寧王求了半輩子到了好大歲數才得來的唯一兒子,一出世就金尊玉貴、眾星捧月。王妃是個舒朗大氣的女子,眼界不止在內宅,她清楚有子承襲爵位才對寧王府最有利,對小小的朱宸濠也極其親近。
已成年的朱宸濠在夢中旁觀,看著剛出世的自己給已經有些壓抑的寧王府帶來巨大的歡慶喜悅,有些懷念的微笑起來,緩步行走於許多年前的寧王府。周遭的人事物他都觸碰不到,真實與回憶之間還是隔著透明的牆壁,可他還是感受到一股目光注視。
朱宸濠猛然回頭對向那道目光,居然是祖父朱奠培,已經悄然出現在他身後跟了許久,見被察覺就出手一推他胸口,朱宸濠竟無法反抗,瞬間失重向後倒去,要脫離出這幻境。
朱宸濠視野中最後的畫麵是祖父遠遠地對他擺手告別:“好孩子,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了。”
寧王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早離開床榻,置身於巨大浴桶之內藥療。浸泡之下藥效作用於全身,蒸的寧王麵色紅潤,栗色長發也濕漉漉的貼在頸間,熱力下發出汗來退燒效果極佳。
可是,他隨即發現…朱厚照也赤shen衤果ti浸在這浴桶之內,正緊貼在身側,長臂攬住寧王讓他倚靠在肩,不至於在昏迷時滑入水中。
寧王不知,藥浴已用了好幾日,次次朱厚照都是如此。
剛退燒的寧王渾身酸痛難受,這個角度腦袋歪靠在朱厚照肩頭,眼前就是他胸口猙獰的幾道豹子爪痕,結的血痂還未褪就又沾在水中。也就是他身體好恢複力夠強,才不至於寧王未醒他再泡到感染,那可就真成一對亡命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