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巍巍,碧樹莽莽,猛獸恣肆,蛇蟲橫行。
老狼不遠不近地綴在男人後麵,隻等著他身上血液流幹,生機散盡,便撲上去大快朵頤,以飽饑困多日之腹。
不知是行了多少路,從跑到走再到爬,身上血跡斑斑,血塊凝固又崩開,沿著林間灑落星星點點,不知吸引了多少蛇蟲蟻獸一路跟隨。
已經失去意識,全靠一股意誌力支撐前行。僅剩的一隻眼睛也早已看不清眼前道路,口中鼻中全是濃濃血腥。林間草葉清香,手下泥土芬芳,與記憶中噩夢般的麝香血氣媚香混雜在一起,讓他幾乎分不清現實與記憶。
不能停。
爬下去。
否則……
……
又過了一日,他更加消瘦,暴露在外的一雙眼睛卻亮的驚人。
他想大概是回光返照,他甚至感覺身體的每一寸都拚盡全力燃燒出最後的生命力,如同綻放到極致的花朵,向死而開。
“求醫人?”
有聲音響起。
清亮如甘泉,沉穩如老翁,清清冷冷,冷冷清清,像是雪花吻了臉頰,精美卻冰冷。
男人看見一角白衣。從麵前人身上浮動的淡淡中藥香氣,溫柔又蠻橫地衝散了回蕩在現實與記憶中的所有味道,不論怎樣辨尋,都找不出絲毫。
從夢魘中驚醒,突然就安了心。
“我的規矩,想來你是知道的。”
似乎是認定了男人是來求醫的,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語氣淡淡,聽不出悲喜。
規矩?
男人重傷至此,居然還在心底笑了一笑。
規矩當然是知道的。
江湖上哪個不知道藥莊莊主的規矩。
明明莫名其妙,卻還有無數人捧著藥材要遵循的規矩。
男人努力地抬起頭,麵前人背對陽光,身子大半都亮地晃眼。隻能勉強看見臉上扣著一塊遮了半臉的銀麵具。
他張開嘴,說出的話因為體虛和多日未進水而幹澀沙啞,但是卻異常堅定。
“求醫……複仇,以身做……藥!”
似乎是有些驚訝,他沉默了一下,問道:“以身償之,以身試之。”
男人接著開口,聲音幹澀,卻字字鏗鏘。
“抽筋拆骨,皮爛肉腐,九死……不悔!”
寂靜許久,一個字被輕飄飄送了出來,如屋簷雪融,清脆悅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