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1章(1 / 2)

才近冬月,北境的雪便已落了半尺深,黑夜被這雪色映得亮了半分。

茫茫風雪之中,幽微的一點亮光艱難移動,那是何七駕著馬車疾馳。

迎麵吹來的風落在臉上如刀割一般,何七心想在金陵時,聽阿周講北地的風能吹掉鼻子,所言果然不虛。

車內忽催促一聲“再快些”,接著便是撕心裂肺的“嘔”,何七揚起的馬鞭頓在空中,沒再落下。

“袁先生覺得怎樣?”老者關切的詢問落在風雪之中,隨即便散了。

袁仲的臉上無一絲血色,滿臉的皺紋因顛簸的不適感,擠出更崎嶇的溝壑,竭力宣告著他已無力作答。

一旁的少年放下痰盂,方才若非他眼疾手快,這車內隻怕已是狼藉一片了。這少年又托起袁先生的手,依次按壓其合穀、神門、少商等穴。

那老者見這師徒二人默默無言,又自顧言道:“這段路名喚石榴坡,路麵凹凸不平,狀如石榴,是以顛簸些,委屈先生了。”

話音未畢,袁仲又吐了一地,接著便是少年聲音響起:“老丈,我們還要多久才能走出這石榴坡?”那聲音被這大雪一凍,也是清淩淩的。

老者歎息一聲:“照此算,怕是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那頭人命關天,隻有委屈先生忍耐些。”

那少年清理完地上的汙穢之物,終於坐下:“我師父已年近花甲,老丈,隻怕照此下去,他也沒命去救你家將軍。”

那老者又歎息半日,隻念叨一句如何是好。那少年複將箱篋整理一番,道:“不若我與那小哥騎馬先行,與你家將軍診治,你駕馬車載我師父緩緩跟來。”

老者打量這少年,約摸隻十四五歲年紀,模樣倒是超逸非凡,不知醫術到底如何,又是猶疑半日,歎道:“也隻好如此了。”

外頭何七聽到動靜,早已勒馬,將兩匹馬從馬車上解下,這邊少年背好藥篋便翻身上馬:“勞煩小哥帶路。”

何七騎著馬,風雪似乎更大了些,整張臉已經失去知覺,方才見那少年模樣生的極好,那張臉如細白瓷一般,不知是否禁得起這北地的風雪,回頭去瞧,一人一馬緊緊跟在他身後。

這樣好的一張臉,若是被凍掉了鼻子豈不可惜?他這樣想著,軍營的火光便已在眼前了。

何七領著那少年,顧不得撣去身上積雪,直奔中軍營帳。

方至帳外便有一人急切相迎,何七正要見禮,那人道:“袁先生可請來了?”

何七身後的少年見狀,知是人命關天,耽擱不得,便徑直走向營帳,道:“我是袁仲的弟子,姓林,家師年邁,不堪顛簸之苦,故命我先行,前來為大將軍診治。”

說著,那人跟上腳步,為少年打起帳幔,道:“此番有勞林大夫了。”

何七一踏進營帳,便覺一股暖烘烘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實難忍受。

帳中另有兩位將領焦急徘徊,兼數名軍醫圍立床榻之側。

那林大夫徑直走向右側床榻,那上頭仰臥著一人,身上大小有幾十處創傷,均已被處理妥帖,唯有胸前的斷稿觸目驚心,有少量的鮮血滲出,便是這滿室血腥之氣的來源。

林大夫為傷者號了脈,忽而從藥篋中掏出一把匕首,帳中眾人俱是一驚,接著是利劍出鞘的聲音,方才帳外相迎那人將劍架上林大夫的脖子。

那林大夫卻並未停止動作,將傷者食指割開一個小口,又置帳中飲水的茶盅於其下,接了幾滴血,便將匕首收回。

那人收劍抱拳,道聲“得罪”。林大夫恍若未聞,從藥篋中鼓搗出不知什麼藥粉,置於杯中,那杯中之水漸漸轉為黑色,片刻便歎息一聲。

這一歎,便是在滿室人重新燃起的希望上又潑一盆冷水。

眾人一時無言,終於還是拔劍那人開口:“敢問林大夫能否為大將軍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