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西婭,我是一隻貓,一隻不太一樣的貓。我的主人是掌管著生命的女神伊希斯,我是她座下的三十六靈貓之一。在關於我們的傳說裏,靈貓是伊希斯女神最強大的守護者,也是最忠實的仆人,我們淩駕在一切生命之上,又歸屬於每一種生命,我們是生命最原始力量的一部分。
每一隻靈貓都是由伊希斯女神的神力直接造出,一旦落地便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伊希斯女神以我們的身體為媒介存放的靈魂,靈魂中的神力則是在一般情況下屬於我們也可以直接動用的力量,我們會被兩兩組成一對,以神廟為居代替主人守護那一方信奉她的普羅大眾所歸屬的土地。
當主人神力枯竭需要我們在短時間內作為補充的時候則會通過寄存在我們體內的力量進行召喚。這種情況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出現,最起碼在我被創造出的這十年裏,還從未發生過。
靈貓擁有自己的思想和智慧,但卻沒有感知情感的能力,這種對於情緒的感知對我們來說非常多餘,想想吧,我們被創造出來的唯一目的就是成為女神的守護者和仆人,忠誠是刻在我們靈魂裏的產物,且隻屬於我們的造物者--生命女神伊希斯。過度泛濫的情感隻會阻礙我們對女神的忠誠,所以我們不需要那些。
雖然做著這樣的工作看起來有些無聊,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做一隻靈貓也有做一隻靈貓的好處。每一代靈貓在主人身邊的守護時間是一百年,一百年過後,如果我們沒有被主人在力量枯竭時作為補充收回消耗,那麼屆時作為一百年來為主人的奉獻和付出的贈禮,靈貓便可以獲得自由,自己選擇去留。選擇留下的靈貓會被送到各地伊希斯女神的神廟裏,接受民眾的供奉與給養,而選擇離開的那些則可以向伊希斯女神提出一個要求。在守護時間的前九十年,我一直都恪盡職守。
偶爾我會思考一下這些結束之後到底要做怎樣的選擇,但我的思考往往總是被另一隻和我組成一組的靈貓傑特打斷。他總是在看到我發呆的眼神時問我:“西婭,你又在發什麼呆呢?不會又是在想這一切結束後要做怎樣的選擇吧?這也太沒有意義了。”
他問這個問題的次數太多了,而且很多時候就是屬於明知故問。這一次顯然也不例外,所以我根本就沒打算搭理他。
也許是知道隻有十年我們兩就要分道揚鑣了,這個家夥在麵對我的充耳不聞時居然變本加厲了起來,他把毛茸茸的爪子搭上我的背,不耐煩的推我,我作出比他更不耐煩的凶狠樣子呲出尖利的牙齒作勢要咬他的爪子,在他不滿的眼神和驚慌失措收回的爪子裏拉回我的思緒。
雖然我很討厭傑特總是打斷我的胡思亂想,但我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或許是正確的,是啊,這也太沒意義了。幾乎就沒有靈貓在守護結束後選擇離開。留下來既可以呆在自己熟悉的城市,並且還能占據一座寬敞氣派的神廟,每年受到無數的讚美和給養。
這對於一隻貓虛榮而又有些懶惰的本性來說,簡直是太合適不過了。相反如果離開的話,靈貓們又能去哪呢。在被創造出來的一百年內我們可從來都沒有離開過被命令守護的這方圓幾許的土地,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在外麵的世界該怎麼樣,我們一無所知。外麵的世界對我們來說充滿了危險和未知。
雖然靈貓沒有感知情緒的能力,但這並不代表靈貓不會好逸惡勞,選擇休閑安逸幾乎是所有生物長在靈魂裏的天性,哪怕是我們這種被神力有意創設出來的靈魂也不例外。所以我的想想也僅僅就是想想,也許世界上的生物都是如此吧,麵對自己沒有選擇的另一條路總是下意識的充滿無限向往和遐想。
一切的改變發生在我已經忘了是哪天的某天。我隻記得那天我和傑特正像往常一樣站在我們職責範圍內的某座神廟頂上看著底下的人流如織。一個婦女結束完她虔誠的朝拜,正拉著身邊的孩子走出神廟。也許這座神廟的階地有些過於高的緣故,那個孩子在跨過最後一道階坎時被高高聳起的碩石絆了一下,然後他的膝蓋重重地磕在布塵土的粗糙地麵上,鮮嫩的皮肉立刻翻出一道淺淺的血痕,孩子手上的東西翻了一地,哭聲也響徹整座神廟。
我用爪子推了推傑特,幸災樂禍的對他使了個眼神:“快去,這次輪到你了。”
這是我們的職責之一,任何在神廟裏朝拜和給養過的人如果受到神能力範圍內所能解決的傷害,神職是有義務對他們提供幫助或庇護的。而我們的主人伊希斯女神的神職就恰恰好就是生命與治愈,所以和傑特每天的時間大部分便花在治愈這些信仰者的小病小痛上。
雖然這就是我們的職責,但傑特還是不滿的嘟囔了一聲。這不能怪他,此時正是雪花飄揚的十二月,在這種天寒地凍的時刻沒有任何生物會願意從好不容易蹲守積蓄起薄薄熱量的地方挪開,去向另一個寒冷的地方。我又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快點下去,傑特被我推這一下差點沒直接從屋頂上翻下去。他心有餘悸的看了我一眼,在我第三次伸出魔爪之前快速夾著尾巴從屋頂側簷跳了下去,然後在屋簷下的偏僻角落幻化出人形--這是我們履行職責的一種方式。
我和傑特一致認為如果我們就以貓的形態大搖大擺的從神龕裏走出然後在人類麵前直接施展主人的神力進行治愈,那未免顯得有些太過張揚也太不神秘了如果那些人類知道他們每天虔誠朝拜的女神的代行神職者居然是這樣看起來毛茸茸且毫無威懾力的生物,那未免也太有損主人作為神祗的尊嚴與榮耀了(更別提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還要忍受數不清的人類用他們的手撫摸我們的毛,那簡直想想就讓人窒息。)所以我們一直都是幻化成人形出現在眾人麵前。
這次當然也不例外。我看著傑特變成一個頭頂金發的英俊男子假裝路過那個孩子身邊,在攙扶起他後關心似的將一隻手撫上那孩子的腦袋,一段閃著淡綠色光澤的細絲順著他的手掌極快速地鑽進孩子的發根裏然後消失不見,我得說這一切真是水到渠成啊。
傑特朝屋頂上的我挑釁似的眨了眨眼睛,我無所謂地轉開頭,心裏暗自嘲笑他的幼稚,這是我們做了快近一百年的事,我可不明白這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我看著那孩子和他的母親互相挽著消失在視線盡頭,傑特變成的那個金發男子也逆著人流匆匆往回走。
我漫不經心地收回了視線,正打算在屋頂上懶洋洋地躺下愜意的享受陽光的溫度然後打一個小盹,此刻已經接近正午,按照那些人類的習慣他們應該回去吃飯了,前來朝拜的人不會很多,自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小病小痛”需要我們出手。
就在這時屋簷底下傳來一聲響亮的咒罵,我不明所以地支起身子,向前走幾步向下望去。天哪,又一個人類坐在地上,看樣子剛剛摔了一跤,而且那地方就離剛剛傑特幫助那個孩子的地方不過兩三步距離。這是什麼倒黴的運氣!
按照我和傑特定下的約定,這一次該輪到我了。我極不情願地從那個剛被陽光和我的體溫捂的熱一些的枯草堆上站起來,在正迎麵躍上屋簷帶著幸災樂禍表情的傑特的注視下跳到神廟的角落,幻化出人形。寒冷的東風幾乎立刻便讓我打了一個哆嗦,我連忙運轉力量讓一些熱量在四肢散開,然後朝著那個跌倒在地的男人走去。
“你沒事吧,先生?”我假裝是剛從神廟裏走出來的朝拜者,在看到他跌倒在地的時候帶著人類所特有的著急衝上去,幾乎在他帶著略有些疑惑的目光伸出手握住我手掌的那一瞬間,我便在心中默念起了咒語。
熟悉的淡綠色細絲順著我們交握的手掌滲透進那個男人的皮膚裏,男人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又歸於平淡,我知道我成功了。
我收回握著他手掌的手,把另一隻手伸出來又虛扶了他一把--這樣就顯得更加自然了。男人的眼裏還閃著一點不知所以的光,但我的職責已經完成了。我一邊接受著他的道謝,一邊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盤算著等會爬上屋簷之後要在哪裏享受我餘下的午後--我用我的尾巴發誓傑特那個家夥一定已經把我捂熱的那一小塊地方占據了。
就在這時,我的眼角瞥到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那個盒子是木頭做的,上麵有半個帶著灰塵的鞋印,除此之外並不是很髒,一看就是剛剛掉在地上不久的。我稍微思索了一下剛剛那個倒黴的男人,然後再聯想到傑特去幫助的那個孩子和他摔倒後散落一地的東西--這一定是那個孩子拉下的!
而傑特怎麼可能不在治愈了他之後順手幫他撿掉在地上的東西呢--這個盒子是他故意留下的。他絕不會不知道在這種人流如織的地方故意在地上留下一個盒子會帶來怎樣的下場--他絕對是故意的,就為了報複我在他剛剛下屋簷時推他那一下--他可真是太睚眥必報了!
我一手拿著那個盒子抬頭望向屋頂,果然看見傑特在上麵幸災樂禍的看著我,那雙靈貓獨有的墨綠色眼睛裏此刻正閃爍著近乎於挑釁的光芒。我向主人起誓我絕不會放過這個惡意中傷的小人。不過我得先把這個盒子解決掉,變回真身的我可沒辦法帶著這種體積的盒子移動。而保持人形的我卻又不能爬上屋頂去收拾傑特那個家夥--這真是太讓貓鬱悶了。
我隻好拿著那個盒子走進神廟,打算先找一個角落把盒子藏起來,等到下一次那個孩子再來朝拜的時候再想辦法把盒子還給他。也許是這個盒子的裝訂太過劣質了,又或許是剛剛踩在他上麵的那個男人太重了,總之就是,當我把那個盒子放下的一瞬間,它居然就這麼散架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幾本書和一支筆還有一個小小的青色蘋果滾落在地上,心裏第無數次詛咒傑特那隻愚蠢的靈貓。我更詛咒愚蠢的自己,我居然忘記了那個該死簡單的修複咒語,一定是冬天的無所事事和寒冷不堪讓我失去了理智我蹲下來把散落的書撿起來,把那隻筆和蘋果裝進我的口袋。
天哪,這下在我有空找到下一個盛裝這些東西的盒子之前,我都不能變回原身了,天知道如果把這些書和筆還有蘋果就那麼放在地上,到明天這個時候它們還會不會完好無損的放在這。
我邊詛咒著傑特邊往神廟內部走去,打算找到平常我占據著休息的那間破屋子坐一下。屋子裏彌漫著灰塵,我在指尖變出一陣小範圍的清風讓灰塵被吹散一些,不至於嗆得我無法呼吸。然後又變出一把椅子放在靠近太陽照射進來的窗戶下。
我坐在椅子上,不一會就無聊的昏昏欲睡,這裏實在是無聊的無事可做。我的目光掃過那幾本人類孩子的書,心裏突然就有了翻看的欲望。靈貓既然有自己的思想和智慧,那就意味著我們是可以閱讀的,平常沒事的時候我會看看主人給我們的那些書,不過裏麵講的都是有關於創世神的故事,看久了難免有些千篇一律的無聊,而人類的書我卻是第一次見到,心裏難免有些好奇。
我隨手打開放在最上麵的一本,扉頁上簽著潦草的名字,讓人幾乎分辨不出來。我皺著眉翻過那一頁,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茵茵的綠原和平靜的湖岸。這可真是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我帶著一點好奇的心裏把這本書翻了下去,下一頁是一張燈火璀璨的圖畫,下麵有一行小字--《摩爾曼斯克港夜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