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169章 李蓮英談笑軍機(1 / 2)

恭親王奏報的《山東布政使潘玉新、山東按察使丁寶楨親率精銳殮滅旋風崖匪眾》折子十二夭後送到了北京。

是時正近重陽,京畿直隸細雨茫茫,涼風習習,已經連著下十幾天的霏霏淫雨,仍舊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

軍機處當值大臣訥文祥接到這份折子,因見內裏涉及張宗禹造逆的事,立即命人抄出節錄,和當日各地急報的節略一並呈乾清門聽政處。

約莫過了一刻時辰,便見軍機處書吏房的雜役頭兒李蓮英披著蓑衣,吧嘰吧嘰踩著潦水進來,稟道:訥中堂,折子送上去了,是王仁公公接的,這是回執。”

“嗯。”文祥頭也不抬,看看幾份山東送來的軍報,用指甲在上邊畫著,說道:“你沒問問,西太後在養心殿,還是在乾清門?我要見主子呢!”“

“回中堂,主子現在不見人。”李蓮英躬著腰畢恭畢敬回道,“東邊主子和西邊主子、還有幾位太妃一道,陪著皇上去鍾粹宮佛堂祈求停雨。王仁說,二位主子有話,軍機處有要緊事,午晌後到養心殿覲見。”

文祥提起筆來正要寫什麼,聽慈禧太後有話,忙站起身道:“是!”折疊起炕桌上的卷宗說:“我到大佛寺銳卿相國那裏去。這幾份折子都是山東撚子的軍情,叫他們謄出節略,原折發到兵部,兵部看過轉給戶部,由戶部把原折送回來。限兩天時間,你明白?”

李蓮英連連答應著。

文祥已經蹬上鹿皮油靴,披著油衣往外走,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又站住了,問道:“你叫李蓮英?”李蓮英沒想到這位顯赫得炙手可熱的天子第一信臣會突然問自己話,正收拾文卷的手嚇得一哆嗦,忙道:“奴才是李蓮英。鹹豐八年時隨恭親王大人到京,薦到宮裏當差。之前在安公公底下伺候西太後,隨之又薦到軍機處伺候各位大人……”

文祥沒有理會李蓮英羅嗦,隻上下打量他一眼,笑著截住他的話頭:“我不過隨便問一句,你就背起履曆來!伺候西太後也是你光宗耀祖的體麵事,好自為之吧!”說罷便去了。

“中堂爺走好!”李蓮英一躬到地,目送文祥胖乎乎的背影隻是發怔。

他雖生在小門小戶,又讀書不多,但來京師四五年,一直在這中央機樞之地當雜役,對達官貴人、宰相勳戚這些人的城府實在是領教了不少——越是待罪聽勘、禍在不測的人,他們越能放下架子對他話語溫存,殷切關懷;越是要提拔超遷,越會端起老師架子,訓你個臭死!

無緣無故的,文祥斷然不會突然地關心自己。

想到文祥和寶鋆相國來同氣同聲,號稱“滿洲泰山”,李蓮英是恭親王推薦的,又是寶鋆收用的,平日當差侍候,不管寶鋆、文祥、桂良這些頭號軍機,還是僧格林沁、勝保,各部院正卿,他沒有不小心翼翼的——並沒有開罪這位“中堂爺”呀?……他吸溜一下嘴唇,回過神來,正要整理桌上那堆散亂文卷,突然一個高個子官員闖進來,一邊解鬥笠,一邊問道:“文中堂呢?”

因天色晦暗,那人又迎門站著背光,李蓮英眯著眼瞧了半日才看清,那官員身著雪雁補服,青金石的頂子後,濕漉漉拖著一條又粗又長的大辮子。囚方臉青裏泛白,顯得十分憔悴,隻兩條倒剔眉下一雙不大的三角眼,瞳仁裏閃著幽幽的光,看上去很有精神。便笑道:“是鍾三爺呀!不是說您放了湖廣道了麼?幾時回北京來的?”

此人叫鍾駿聲,字雨辰,今浙江杭州人。

道光二十八年秀才,鹹豐八年中舉,十年大魁天下,授職翰林院修撰。

鹹豐十一年充順天鄉試同考官,八月轉四川學政。

此刻他才看出是李蓮英,笑道:“就為放了四川學政,我進京引見謝恩的。怪的是一道兒放缺的道台都引見了,偏要我單獨遞牌子,心裏沒有底,又怕失了儀,想見見文中堂請教一下。”

李蓮英笑著道:“您請升炕,暖和暖和再去,這裏除了中堂、軍機章京、軍機處行走,就是咱最大。文中堂去寶中堂那兒了,估摸半個時辰也就回來了。這大雨天兒,您就在這兒歇著等罷!”

“多謝,”鍾駿聲笑著接了李蓮英遞過的茶,呷了一口,望著外頭晦暗如冥的雨空,問道:“科爾沁親王說是去了山東,我有幾個案子得向他交待,知道他幾時回京?”

李蓮英見又有一位年輕官員進來,忙招呼座兒,笑著說道:“您請這邊坐。照規矩任誰不奉旨是不許進這道門的。太後體恤下頭,又有旨意,但有雨雪寒冷天氣,外省覲見的官員可以進屋候見,隻不要越過炕那邊就是了。”他又給這位年輕人奉上一碗茶,這才回答鍾駿聲:“回鍾三爺話、僧王大人今天還有折本遞回京來呢!我估著三五天不得回來。自古道‘山東響馬河北賊’,那不是什麼良善地方兒。要像僧王大人那個樣兒的,咱們大清若有一二十個,各省分他一個,哪裏還會有賊有強人?”說罷嘖嘖稱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