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多的時候齊妍和跑了一趟二樓,回來告訴並沒有要歸還的書,朱曦就一直坐著,直到閉館提示鈴響。
倒垃圾,收拾沒還的書,占座位的書本和其他物件,然後推著書架在電梯門口等。
“我覺得這麼做有點刻薄了。”齊妍和兩手搭著書架的欄杆,推過來又推過去,車軲轆嘩嘩地劃過消音地板,搶走閉關音樂的一半風頭。
“沒辦法,我原來以為進館的人都該清楚不能占座,誰知道和韭菜一樣,教完一茬還有一茬。”朱曦一手橫在胸前,另一隻手架著,扶著額頭,似乎等得不耐煩了。
話音剛落,電梯停在跟前,自開大門殷勤招待她們進去。
齊妍和點了二層的按鈕,電梯卻一徑向上駛去了。
齊妍和自語道:“誒,怎麼還有人呐?”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樓層數:八樓、九樓、十樓……照明燈灼灼亮眼,和門一麵,燈邊安裝閃紅點的攝像頭,鋼板上粗細不一的劃痕,粗略映著她們的身影。沒有人的複雜氣味,大約五尺見方的殷紅色地毯,隻有她們兩個和雜貨堆棕色木書架。勻速的風,白雲那般輕柔,拍到她們熱乎乎的臉上,呼吸的氣也是秋風的幹燥涼爽,衝上雲霄的新鮮刺激。
長體飛船打開了宇宙的門。一霎那,她們猛然發覺,飛船的出發點並不是地球,因為隔著光年的黑暗,銀河在那邊璀璨奪目。
齊妍和揉揉眼睛,依稀看見遠處路燈護著的水泥路帶,同樣被黑暗包裹著,於是屏住呼吸,多看了兩眼,原來窗簾悉數拉上了,僅留下一扇窗。
隻有小片的光投到地板上,像是銅錢孔心衝出來的純和的光。
齊妍和主動跨出小孔外麵,消失於混沌之中。
“有人嗎?還有人嗎?電梯到了。”她探頭探腦的,什麼也看不見,摸不著,晃晃手,肉的感覺模糊得不止一點半點,指頭是五根長短不一的竹子做成的,風無心地穿透。她又晃了兩下,動動關節,試著想會不會發出熒光,像照x光那樣在黑色的背景裏顯現。她不敢想了,慌忙藏手到身後。
夢裏常出現的昏暗詭異的氛圍,那閃著白光的亮帶是特異蜘蛛織的網,不像是人住的地方。魑魅魍魎一定潛伏在周圍,冷不丁跳出一口咬去一隻耳朵或者生拉硬拽一條胳膊。齊妍和的舉動實在太輕率了,還有她傻得可愛的聲音,朱曦扒著門框,慌忙招著手叫她進來,手的影子淡淡的,像炭筆在淡黃色的素描紙上挨著比劃了兩下。
直到齊妍和背手重新回到懸浮的艙裏,朱曦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笑著說:“看樣子走樓梯了,關上吧。”
不知道為什麼,這下的電梯門關出的聲響有幾百斤沉重,毫無預備地墜下去了,一個手來不及放好,一個心提到嗓子眼,好在是有底的。
谘詢處後台的燈已經關上,落滿了記憶的灰暗塵土,齊妍和開了手機電筒摸索下樓。
簷下新灑著沾有墨漬的竹葉,零零碎碎的。
齊妍和道:“你之前聽見下雨了嗎?”
朱曦道:“沒有。”
齊妍和當即打好主意:“如果兩人走路或者騎車回去,全身會淋濕的,不如我們一個後座打傘打手電,另一個騎車怎麼樣?不過我不怎麼會帶人?你會嗎?”
朱曦答道:“隻要你相信我,我就可以。要不然回遲了打擾人,我不太過意得去。”
說完兩人打傘走去擦車。
自行車一路帶得穩穩當當的,不繞彎子,螞蟻踏踏行走留下的腳印。騎到幾十根黃黑相間的細樁子前,朱曦喊道:“抬腿,不然被卡住了。”
齊妍和下半身輕輕斜翹起來,百褶裙連著揚起,像一尾翻騰的魚。
朱曦則剪開雙腿,是雨夜掠過海麵俯衝天空的燕子,飛向無邊無盡的黑暗。
有信任的人陪著是好的,朱曦這麼想。
天上的漏洞差不多填補好了,疏朗的,細細的,被空氣割碎成濛濛的透明水珠,玻璃渣一樣飄進眼眶裏,朱曦得不時眨一下,避免彙集成流滴下來,她會笑自己的,可是下眼瞼的堤壩過低,攔也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