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片靜謐無聲,楚蘊沒有再問,一言不發地打量著幾個孩子。
幾個孩子縮在角落,麵上都怯生生的,隻有那個看上去最年長的男孩用一雙帶著怒火的眼睛看著她,裏麵悅動的恨意讓人心驚。
這些孩子容貌都極佳,每一個都隱隱約約與陸知行有一絲相似。
楚蘊的目光再度落到褚硯身上,試圖從那張臉上找到點答案,隻是前腳還透著絲軟乎人氣的少年如今生生把自己凝成了一塊冰。
就那麼靜靜地佇立著,像是厚重冰層下藏著一隻傷痕累累的困獸。
她輕嗤一聲,風掠過那襲紅衣,像一團灼灼燃燒的焰,透著股令人安定的暖,她盯著那個最年長的男孩道:“都哭喪著臉做什麼?我是要吃人還是怎麼?”
“你,來與我說說,你叫什麼?如今父母何在?為何來這善堂?”
她隨手一指,那孩子下意識一抖,身子往後縮了縮,又在看到其他孩子害怕的臉之後向前挺身。
“你又是誰?”他開口帶著奇怪的強調,甕聲甕氣,每一個發音都不太準確,卻能讓人聽明白。
楚蘊目光落再一打量,這孩子四肢健全,那麼唯一可能有問題的,便是耳朵。
這孩子雙耳失聰。
有了這一認知她說話的速度稍稍慢了下來,將口型做得更明顯。
一旁將這一切都收入眼中的褚硯眼底,他的嘴角悄然一彎,似新月初生般純淨。
“我是來救你們的。”她慢慢悠悠說完一句,伸手一勾,就將那男孩從角落提了出來。
她又一抬手,一聲劍鳴響徹,問天虛影立在身前,惶惶如日月,威風凜凜。
她並指劈向院中石桌,幾乎沒有半點聲響,那桌子便化作粉碎,如煙塵般散開,凝成一道飄忽白霧。
楚蘊微挑眉,一如當年與褚澤方炫耀那般,“都看到了?我很強,想殺你們易如反掌,也足夠救你們,所以,不用跟我說那些彎彎繞繞,回答我的問題。”
男孩似是被眼前一幕驚呆,嘴裏喃喃念了句仙人,又向前一步“撲通”一聲欲要跪倒,卻被一道無形力量托住了雙膝。
“哪裏學的這些,別浪費我時間,回答我!”
男孩又一愣,眼裏憋著點淚,他立刻抬手去擦,嗓音更是發緊:“我叫何阿滿,我是被擄來的,他們也都是,幾乎每隔一年就會有個孩子被帶來,都是和我們一樣有……的孩子。”
他話裏哽咽,又悄悄隱去“殘疾”兩字,見楚蘊並不在意,又繼續道:“來之後我們就被關在這裏,每隔半年會有人來給我們灌一次藥……我不知道那是什麼藥,隻知道,喝過之後扛不住的人便會燃燒起來……”
他語速很慢,卻有著明顯的恐懼,似對那場麵不敢回憶。
“可以了。”楚蘊出聲打斷了他,然後起身便往外走。
何阿滿見了頹唐往地上一坐,眼眶都透著欲裂的紅:“騙子!你是不是也怕了!”
他想,果然沒有人能救我們……
聞言楚蘊回首,一張豔如朝霞的臉上帶著點細微嘲弄,那雙眼卻是暖的,透著一股安定,她道:“你以為我是誰?”
天幕灰暗,風卷紅衣,她似一簇逆風之火,燃到了何阿滿的眼裏,點燃了那點微末的希望燭光。
“安心待著吧,三日之後,我來帶你們走。”
說著她便揚長而去,那道凝實的劍影卻並未散去,何阿滿抬頭去看,這才落下淚來。
楚蘊聽著身後傳來的慟哭,身上那點平日裏浮在麵上的玩世不恭的悄然散去。
與她心意相通的奉劍率先開了口,臉上依舊是無知無覺:“劍主,殺嗎?”
劍主殺伐,神劍應主。
他感受到了楚蘊身上透著的那股殺意。
“楚仙人,入夜你還有這個。”褚硯適時開口,他剛才將那人頭放在善堂外,估計是怕嚇著孩子,如今則又提到了手裏。
他在勸戒她。
楚蘊看他,臉上終於浮出一絲輕薄笑意,她好像在透著他那張臉在看另一個人。
她想起這幾百年間,她每一次執劍,陸知行便總是跟在身後,他是她的一道韁繩,是懸在問天劍上的一把尺。
問天劍是為神兵,卻未蘊出劍靈,隻因其間殺氣太重。
昔年劍閣開山祖師以秘法壓製,方得平衡。
而她劍心通透,與殺伐之兵心意相通,難免被問天劍染了殺氣,若是被這股殺氣控了心神,便不是她禦劍,而是劍禦她。
而那身單薄青衫束著她,也束著她的劍。
她記得,問天劍第一次染血,是飲的陸知行的血。
那次他們路過塞北,途經一山匪窩,她見了被糟蹋殺害的女人,殺意上頭,登時要以那數十個山匪之命祭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