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一天,上海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在一棟不起眼的舊樓裏,一個穿著髒兮兮T恤的年輕人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房間裏很暗,地上到處都是垃圾,隻留了去衛生間的一條曲折小道,就像山林深處的十八彎一樣。
這個年輕人叫莫柯,渙散的眼神看不出一點兒生氣,盯著顯示屏上播放著的熱血少年動畫,也不知道看進去了沒有。
忽然,他伸了個懶腰,左手下意識地按了按左腿。這是他的老習慣了,好像這樣就能把他的這條瘸腿治好一樣。
不知在哪裏看到的,每個人都是上帝啃過的蘋果,如果你經受的磨難比其他人多,證明上帝更喜歡你,所以多咬了一口。按照這個邏輯,莫柯覺得上帝大概是把他當聖母瑪利亞了。
莫柯不是個普通的青年,他的非凡之處就在於他長得極醜,絕對在平均線下麵一大截,而且很矮,二十多歲了才一米六九。也許這些都算不上是什麼特別的不幸,因為又醜又矮的男人這世上決不止他一個,但不巧的是,他的父母非常在意。
他的父母是從山區裏奮鬥出來的中高產階層的一份子,相貌堂堂,能力出眾,已經具備相當的社會地位,既驕傲又還帶著不少惡習,尖酸刻薄,極喜歡以貌取人。所以,當他們眼裏看著莫柯漸漸長大,疑心也逐步加重,很長一段時間內甚至互相指責對方**,但重做三遍的NDA化驗單不會說謊——莫柯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三歲時,莫柯被一輛車撞進了醫院的大門,從此以後左腿就瘸了,走路一斜一歪,又吃力又難看,每逢陰冷的天氣,創口還發出難以忍受的疼痛。
生活就像一台精密的機器,當其中一個零件出了問題,整個也就出了問題。也許醜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加上瘸卻絕對能讓你成為另一個物種了。
莫柯的小妹在他高中時呱呱墜地,從那以後他在家裏就真正成了無人問津的舊物。莫柯是一邊打著工一邊上大學的,高中畢業以後他就再沒回過家。
七年後,莫柯租下了這個破舊的單間,和他打交道的隻剩下宅男標準三件套——動漫、遊戲和電影。靠著自學寫代碼的本事,他在網上打著瑣碎的零工。雖然不再像過去青春期極度憤世時那麼煎熬,但莫柯覺得,他這一生可能就隻能這樣不斷腐爛了。
隨手翻了一頁日曆,莫柯發現明天居然是他的生日。不過這個世界大概已經沒人記得,就連莫柯自己也已經不再在意。
很久以前,莫柯很想過正常人的生活。高考、大學、職場、party、戀愛。
很久以後,他放棄了這些想法。小屋、胡渣、泡麵、電腦、與世隔絕。
莫柯有時會想,也許,他在三歲被撞的時候並沒有醒來,這一切都是夢境,是他的“矩陣”和“潛意識邊緣”,沒準有一天,他醒來了,還在醫院的床上。
想到這兒,莫柯笑了:“今天這是怎麼了,好像特別的矯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