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們都知道溫家爺爺給楚辭算過一褂,說他二十歲之前有劫數。
楚辭之前是真的混,什麼不要命玩什麼,盡找刺激,受傷小到磕了碰了,棍棒刀具也是有的,尤其這兩年,車禍、刀傷接踵而來,他當年為了駕照還改過歲數,如今他十九歲,還有不到半年就要邁進二十的年輪。
雙十年華在大多人看來都是一個新的起點,比十八成人禮更具有成人的意義,那位大師卻說這是楚辭的劫數。
“不會,他會醒的。”
幾乎話音剛落,邵琮就給出回答,陸子騫總算看出邵金毛今天不太對,然而他沒有多想,他的情緒總是多變,也來去自如。
邵琮成了先離開醫院的人,他車子融入車流,無厘頭在路上行進晃蕩,最後受潛意識驅使,他來到西郊南江,這裏地勢偏僻,放眼看去江水環繞,除了水就是山間野林。
江水被太陽光照得波光粼粼,邵琮把車子開進一處不起眼的洞口,兩旁比人高的枯葉把車子遮擋的嚴嚴實實,他把座椅放倒躺平,雙眼直盯車頂,此時天色尚早,車廂裏視野接近黃昏落日時灰暗。
他昨晚來看他母親,邵總給他妻子建了個陵園,順便給自己留了個坑,邵琮絲毫不懷疑那遺書上應該還寫了“夫妻同穴”的話。
除了清明和生日,邵總平時並不要求他時時刻刻惦記他死去的母親,他也從未告訴任何人,十次溜回國八次會到這邊來睡覺,酸唧唧的行為很不符合他大少爺的作風,這洞口就他自己挖的,沒想到挺好使,下雨下雪不見覆末,主要是隱蔽,任何人都找不到他,自己能靜下心躺會兒。
他昨晚在黑暗中聽見響動,腳步聲,聽聲兒一男一女,他暴躁脾氣卡在頭頂又不好發泄,更多的是惱邵總為什麼沒買下整座山頭讓旁人有機會擾母親清淨,可聽著聽著愈發熟悉,那女聲像在哪裏聽過。
直到那男聲一句“蕭”在空氣中炸開,他的暴躁脾氣瞬間得到壓製,轉而變成克製不住的八卦。
他偷摸換姿勢拿起手機打開視頻,想發給楚辭瞅瞅他的小仙女大晚上和野男人鑽林子,然而枯枝草葉擋得密不透風,他放棄這個想法,轉而豎耳細聽,並且開了錄音。
兩人似乎有爭議,他聽見男人說了一句,“不想玩玩嗎?獵人遊戲。”江水洶湧,聲浪波動,他聽的不真切,斷斷續續又聽見蕭念言辭激厲說:“楚辭和這場遊戲無關,他是局外人,這是我的開局條件!”
然後沒有下文,腳步聲漸行漸遠,徹底消失在無邊夜色和滾滾江浪聲中,他的手機也成功完成使命關機。
危機意識告訴他此時不宜暴露現身,無法確認自身安全之前邵琮選擇了苟住,可是他沒有想到楚辭居然被綁架了!他前兩天飛國外時候還收到小楚爺的親切問候,讓他“滾”回去學習,他說怎麼給他消息沒人應,還真當他好好去學校學習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了。
正午的太陽越升越高,江麵起了微小波瀾,邵琮利用一早上的時間調查了蕭念,錢很萬能,可卡死在了蕭念身上,除了知道她是蕭家的人,兩年前飛國外,其他一無所獲,都是些她十五歲以前的資料,廢料一堆。
車裏死一般寂靜,理智告訴邵琮這事兒得報警,他目前大概確認蕭念還是平安的,而且想要搞事情,最重要的一點,她把楚辭送回來了,雖然不太懂為什麼發生炸彈事件,他更懷疑那說著蹩腳中國話的外國佬是為了報複發泄,因為昨晚沒和蕭念談攏,恰恰這件事情也說明蕭念還是在乎楚辭的,所以楚辭目前一定最安全,和理智相互掣肘的就是這股無厘頭的思維邏輯。
三人離開後,窗外飛進來一隻“蒼蠅”,“蒼蠅”在病床上空盤旋,紅眼泛著暗芒,鏡頭的另一端密室中,蕭念被困在鐵籠中,鐵籠下是柔軟的床墊,臉上戴了一副做工精巧的眼鏡。
她看見灼灼日光透過窗傾灑在地,病房空無一人,床上他雙眼緊閉,其實沒有虧欠,也談不上什麼補償,可刀子劃進血肉,皮開肉綻的原不該讓他領受,這是1217她能想到最笨拙,最義無反顧,也是唯一讓他能夠全身而退的辦法。
那張存儲卡裏沒有所謂真相,幾張血淋淋的照片,一串數字,一個坐標,是司家的財富,也言明城北龍家的位置。
蕭恒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這張不足為證據的遺留物卻讓她幾次被人暗傷,陰溝的老鼠忌憚曬太陽的貓,而喬文桀卻能安然無恙過他的日子,養病上學能吃會笑,憑什麼?
在靜和小區楚辭家裏,蕭念讓楚辭相信自己,可那時候她的情緒瀕臨崩潰,藥物能克製她的身體卻無法控製人心,百米高空的九天頂樓,繩子掙脫之時她不是沒想過就此讓喬文桀長眠不起,可目光觸及他眼睛時她心軟了,她知道喬文桀一定萬分悔恨難過,來到雨城找她,再隨她踏上高樓時他就沒想著活下去,愧疚感達到頂峰不如一躍而下自我解脫,她不想讓他如願。
喬文桀活下去,她讓人把他保護起來,他得活下去,作為案發現場唯一人證他必須得活著,好好的活著,清醒的活著,也算是對得起楚辭的信任了吧。
Boris取下眼鏡時對上一雙冰冷的綠眸,幽幽吐信的毒蛇盯住你,稍不留神就會喪命於陰毒的獠牙。
“解藥呢?”她問。
Boris裝起眼鏡,執起蕭念左手,指腹在她小指關節處按了按,他說:“撐到最後一刻的老鼠才能擁有自由。”
蕭念反手鉗住他的肩膀,“違反條例的貓會墮入阿鼻地獄,”她手中用力“哢嚓”一聲,“永生不複輪回。”
男人低笑,笑聲渾厚沉沉,並不在乎被卸動的肩關節。
密室大門重新落鎖,遇上迎麵而來的徐司衍,一晚上的時間把他磋磨得冒出一圈胡渣,眼袋青黑,眼底布滿血絲,Boris動了動肩膀,“看樣子你休息的不太好。”
“海棠在哪?”徐司衍質問他,“千雲已經放了楚辭,你還有什麼條件!”
與他擦肩而過走到寬敞的會客廳,在沙發坐下,Boris取出疊得四方端正的帕子,摘下鼻梁上的眼鏡細細擦拭。
“放開我!啊!”
樓上傳來重物落地聲,還有女人恐慌的喊叫,徐司衍聽得眉心直跳,手指攥得死緊。
一晚上的時間,隻剩下司顏還在掙紮,徐司衍閉上眼還能清晰地回想起司玨是怎麼躺在手術台,清醒地眼睜睜看著自己如何被開膛破肚,生死全在眼前男人一念之間。
會客廳有一麵寬大的投影牆,Boris重新戴上幹淨的眼鏡,仔細整理收拾好衣裝,時間正好,白牆上顯現畫麵。
Boris起身喊了一句“King”,麵向投影,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徐司衍看著他,繼而看向黑蒙蒙一片的投影,他動了一步,那畫麵動了動。
“徐司衍。”
平靜無波的三個字伴隨漸漸顯現的畫麵場景,徐司衍眼瞳也逐漸放大,直到那一頭藍發徹底映入眼簾,男人靠著椅背,背後玻璃房中白櫻盛放,神情閑適自得。
“見長輩不打招呼,司家如今連這點規矩教養都沒有了嗎?”
徐司衍沉默,眼睛裏有驚有怨,更多的是恨。
宇文域起身,裁剪合體的銀灰色西裝挺括,他英姿筆挺如柏走近屏幕,很近很近,越來越近……徐司衍幾乎是眨眼間看著他穿牆而出,投影儀的白光射在他臉上,一雙眼睛陷在黑暗中,漆黑如墨,薄唇卻掛著詭異的弧度。
“你!”徐司衍驚詫如見鬼神,轉頭看向在場的Boris,卻見他雙眼不知何時變得血紅,尖耳豎立,腦袋一歪露出細長獠牙,徐司衍直接原地暈了過去。
大平層恢複安靜,二樓司顏也沒了響動,會客廳中Boris垂首立在一旁,與在蕭念跟前判若兩人,恭謹的不像話。
宇文域眼眸微動,大平層暗黑侵襲,Boris再睜眼時周遭宛若陷入無人之境,不聞風動,不見人跡。
蕭念靠坐在床頭,四麵是堅固的牢籠,她被用了藥,四肢疲軟無力,Boris反水是她沒想過的,但也沒有太讓人意外,自她醒來,這一路走得太順了,掰倒龍家,將司家徹底鏟除送進牢獄,樁樁件件不曾出差錯,順當得像在諷刺死於車禍爆炸的自己。
宇文域下了一場好大一盤棋,她自始至終都是他的棋子,從瘋人院Boris伸手的援手,那些不露聲色送到她麵前的消息,讓人徹頭徹尾成為被人牽引的木偶。
他想要什麼?司家的財富,還是執掌南北的欲望?
她自詡聰敏,從不輕信於人,可笑兔死狐悲,竟然走了龍博天的老路,與虎謀皮果真愚蠢至極。
床對麵有個通風窗口,蕭念舌尖舔舐後牙根,望著刺眼的光束,眼睫半垂下,宇文域最好是把二三房折騰死,來年今日就是宇文域和她的祭日。
“喵~”
床上的蕭念倏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