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鏡} 九十二章:白蘋茫茫鷓鴣飛(1 / 3)

一別兩年,再次站在這裏,沒有想象中的難過,好像從前的絕望和失望不過是電影中一筆帶過的“從前”。

蕭念就站在路燈底下,別墅群小道冷冷清清,她眼底清冷平淡,不同於北城酒吧街,往往是淚水洇濕眼眶。

北淼不是第一次來這地方,從最初聽見蕭念夢魘呢喃,既是護一人,總要清楚她的過往。

怎麼說呢?這棟房子是是比較老式的洋樓,頂層建有三角閣樓,二樓有適合下午茶的玫瑰花園,正廳廊道前以羅馬柱作為支柱,前院中庭寬敞,雕花圍欄外可以看見園中雕塑噴泉。

北淼初見時心想,這房子在別墅群中占地麵積並不算大,前院卻非要弄一個雕塑噴泉,吃不下的東西非要硬塞,瞧著叫人難受;她轉而瞧見不遠處那棟滿園春色的房子,順眼很多,還有藤蔓纏繞起的秋千架,那上邊開了幾朵紅豔豔的小花,莫名勝過滿園的春色。

北淼站在陰影處看向那棟房子,九月秋霜打濕楓葉,清淩淩的夜風吹得楓樹曳曳生姿,那架秋千仍舊在園中,白漆不曾消磨,隻是紅豔豔的小花不再。

後來才知道,那是林夫人的房子,林夫人家裏不算大富大貴,倒也不缺這點嫁妝錢,娘家疼惜女兒遠嫁給買了處房子,不愁女兒女婿吵架沒地方歇腳,也好用來各自冷靜反省。

蕭念也不自覺偏頭看向那架秋千,時光倒退許多年,她人還夠不到高大的秋千架子,那時候唯一的消遣是看林夏侯在地上玩彈珠,社交廣泛的孩子王每天有不同的小夥伴作陪,隻有那架秋千和蕭念不變。

童趣中最為深刻的事情也來自於秋千。

林夏侯那會兒還不是小侯爺,是十足的小霸王。偏偏手裏玩具最多、糖果最多、人也最大方,許多小朋友就愛跟他後頭,屁顛屁顛隻為多玩兩天玩具,多吃幾顆糖果,尤其是每天放學之際,男同學女同學們巴不得粘著他不放,就想和他回家,因為林媽媽做糕點一絕,可惜隻有節日和生日能吃到。

那天傍晚,小蕭念乘著漫天霞光回到關雎園,稀罕地瞧見小霸王垂頭喪氣立於園中,他眼睛尖,一眼就瞥見穿著舞裙的小蕭念,臉上神情突然高漲,大聲朝裏喊:“蕭念回來啦!”

他這一喊,屋裏走出來林媽,溫柔的女士朝她揮揮手,“蕭蕭啊,過來吃晚飯,夏姨做了好吃的。”

那天飯桌上難得一見不出差林爸,他問小霸王知錯沒有,小霸王剛夾起一塊軟糯香甜的蹄子,冷不丁被提問,蹄子“啪嘰”掉在桌上,還因為過於油滑在桌上平行呲溜了一段。

“爸爸,我知道錯了。”小霸王言辭懇切。

林爸再問他錯哪裏了。

小霸王抽張紙巾握在手裏,神情頗為懊惱,說道:“我下次再也不帶女同學回家了!她們除了告狀,就是會哭,太麻煩了!”

那晚的水晶豬蹄小霸王徹底無緣。

也是後來夏女士當樂事提起蕭念才知道,那個傍晚,有個小姑娘違背約定,多吃了小侯爺的糖果,還硬是坐了小侯爺不讓玩的秋千,小侯爺三言兩語把人給氣哭了,蕭念問為什麼不讓玩,夏女士笑嗬嗬告訴她,因為小侯爺說那是蕭念的秋千,蕭念不喜歡別人碰她的東西。

建在小侯爺家裏的秋千,卻成了蕭念的專屬。

就像初見時那滿捧的糖果,五彩斑斕的紙殼裏裹著甜甜的巧克力球,而別人是酸酸甜甜的水果硬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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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顏西月去把後頭那輛車子截了,客氣些,問一問是不是想給我送錢。”

蕭念靠著半倒的副駕,瞧著後視鏡中敞篷跑車。

北淼視線四平八穩,和小主子交待說:“主子消息裏說,當年把山頭歸屬權重新移交到恒爺手上的人姓錢,那是錢老的曾孫女。”

景洲早飯時間,北淼開車帶小主子去吃她想吃的老味道。

“那可真巧。所以她是來給我送錢嗎?”蕭念反問,那就是不耐煩了。

北淼又說:“主子說,錢小姐父親保險櫃裏有恒爺當年留下的手跡。”

蕭念摘下墨鏡,仔仔細細打量一眼火紅跑車。

“晚上八點半,夜宴見。”

北淼把消息交待下去,隨手把車載音樂打開,不曾想嗩呐聲如雷貫耳,緊接著二胡拉響,好一首蕩氣回腸驚心動魄的“交響樂”。

紅白雙色挺奇怪,可喜可喪,她出任務時在國外遇到過地方婚嫁,女方身穿白色婚服,手持黑玫瑰捧花,沿路踩著血紅滑石出嫁,現在想想,婚禮進行曲中若是奏一曲嗩呐倒是十分相得益彰。

“所以你觀完那場婚禮了嗎?”蕭念突然出聲問。

北淼瞥她一眼,小主子仍然保持懶散的姿勢,頭微微向著車窗,手腕上的鏈表十分好看,小巧精致的表盤,兩端鑲嵌了玲瓏剔透的水晶石,這表叫鷓鴣銘。

“送人發,送人歸,白蘋茫茫鷓鴣飛”,日記本上這句詩並沒有多餘由頭,小主子收到這份禮物時,正逢廣場大屏裏循環播放某電視劇預告片,這是句台詞。

最大的意義大概在於,這是蕭恒多年來眾多禮物中的其中一份,畢竟那本子上盡是親繪親筆的手跡。

“新郎戰敗,新娘成了部落犧牲品。”北淼輕描淡寫帶過。

她深知身側這位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少女,恰恰相反,小主子最喜歡這些恩仇紛爭,換句話說,她無畏麵對血腥暴力,於長期服用精神藥物的十七歲小姑娘而言,活是順應人心,死是歸宿。

這是龍翔最讓龍翔憂心的地方,哪怕小主子僅是抑鬱,哪怕隻是暴力或者沉默自閉,都好過對死亡失了敬畏心。

沒什麼比一個人清醒地難過著,清醒地無盡墮落下去還要更糟糕。

“我嫁人的時候,不要繁複的婚服,一身簡單的黑裙子就好,在黑色頭紗對角處繡兩朵並蒂花,首飾最好是墨綠色的玉器,迎著微風和盛放的櫻花一起出嫁。”

北淼覺得稀罕,這是小主子口裏吐出的新鮮話,有關未來,有關下半程。

“需要我訂包廂嗎?”北淼識得那家夜宴,西點味好,尤其是提拉米蘇。

蕭念笑容似有若無,她反問:“你有錢嗎?”

北淼想說她有,還想說小主子最有,最終隻是回了句“了解”。

自打昨晚從關雎園出來,蕭念已經前前後後提了好幾次關於“錢”的問題,譬如訂酒店。

小主子這回沒去樓蘭閣,直奔樓蘭閣幾條街外的酒店,然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半夜,她和小主子隔著過道四目相對,小主子說屋裏的香薰太刺鼻,她想出去走。

好嘛,走走而已,正好周圍不少小吃,她正好補宵夜。

最後兩人串著攤位嚐了遍,回去路上小主子說想洗澡,原話大致是,“我想洗澡,c家的沐浴液好用。”

沐浴液好不好用北淼無法區分,這牌子的沐浴液和樓蘭閣是合作商,如此拐彎抹角,白話等於小主子想換個睡覺的地兒。

蕭念並不難伺候,不過是偶爾也有豌豆公主的煩惱。

夜宴位於西雀區正環,三十層樓囊括吃喝玩樂,上好的西點師傅、珍藏的酒釀、最舒適的套房,待客之道有如重歸故裏般親近。

蕭念坐在副駕側目,隨手將散發攏到腦後挽成個發髻,再用皮筋一箍完事,鬆散慵懶的低丸子成型。北淼不由看向小主子後腦殼,景洲是個好地方啊,回來沒兩天,傷口居然良好愈合了。

眼瞧從夜宴大堂內走出來休閑裝扮的姑娘正左顧右盼,蕭念對鏡整理衣領,鏡中人今日描了細長眉妝,唇瓣是暈染開的淺色朱丹。

錢明明正四處張望呢,心裏對蕭念的想象已經從沒禮貌,又多了條沒規矩,守約是往來交際的基本教養好嘛?

正尋思,麵前迎來一人……額,小少女。

還是個穿旗袍,體態輕盈纖弱的小腰精。

錢明明是見過蕭念照片的,她今晚信了那句本人比照片漂亮,十幾歲漂亮成這樣,長大怕不是個殃人的小妖精!

“錢小姐?”

蕭念今日拎了手包,搭扣式樣的小圓包,珍珠提鏈,和身上的旗袍正好相互點綴。

她說話時雙手拎小包,微微抬眸,眉梢柔和,眼中帶笑,完全一副溫婉的可人模樣。

錢明明後來回想起這一幕,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卡殼了知道嗎?腦電波瞬間死機瞬間又被強製重啟,心想天爺呀!這是哪家的小淑女,這麼戳人太沒道理了!

“對,對對我是!啥錢小姐,客氣客氣,叫名字就行!”打臉來得如此之快,錢明明真香了。

蕭念笑而不語,跟著錢明明往裏進。

北淼遠遠望著,默默打開車載音樂,還是那首嗩呐奪魂曲。

邵琮在前台訂套房,這片離家遠,他喜歡在這偷清閑。

然後蕭念就這麼撞進他眼睛裏。

腦海包羅萬象,終於在第三次見麵時,腦神經對接成功,他認出來蕭念了。

時代廣場平安夜,綠眼睛的梔子花姑娘。

從前讓喬文桀失了心神,而現在嘛……邵琮默了默,這他麼狗血劇情?老楚凡心大動看上哥們心頭好?!

千萬句“臥槽”在眼前劃過,蕭念已經越過前台走向電梯。

邵琮偷摸打開手機鏡頭,小視頻直達楚辭微信,不過秒有了回複。

也是這時候,前台招待說了句打擾,告知邵琮會員卡裏餘額不足,銀行卡無法使用。

這情況前台見得多了,混不吝的紈絝們瘋玩瘋鬧用的是副卡,無非是被家裏人凍結了,理由千萬種,離不過“懲戒教訓”四個字。

邵琮本人更是習以為常,他報了串號碼,“姓楚,他過會兒到,順便告訴他老地方等。”

前台招待點頭,雙手遞上房卡,“祝您今夜愉快。”

錢明明預訂的9摟甜點餐廳,剛入座,有侍者上來詢問點單。

“他們這邊提拉米蘇還可以,甜口微苦。”錢明明自己點了份的海鹽雪梨糕。

“蕭恒和你說過什麼?”侍者記下蕭念點的提拉米蘇,禮貌退下。

錢明明有話直說:“我沒見過蕭恒,但我這有你的資料,我是指裏麵包括你所有愛好興趣,以及過去。”

“錢小姐因為伶牙俐齒而遭分手,當然,我相信其中也有您前男友腳踩兩隻船的原因。”蕭念若無其事抿了口桌上的檸檬水。

“你說什麼?!”這四個字絕對是錢明明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從嘴裏蹦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