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恩義看他一眼,“如果告訴她蕭恒活著呢?”
“如果告訴她……”連靳笑了笑,“收到景洲的消息了嗎?九一零點古水司家蝦兵蟹將連夜被警方繳了,你應該清楚當年車禍司家在其中是什麼角色。”
許恩義靜默一瞬,反問他:“所以喬在欽那天出現不是偶然?以司家各小輩為由威脅幾個老油子歸順警察也是有人為之,沿路設路障障礙嚴防死守也是有計劃進行的?”
連靳不多話,眼神已然肯定一切。又不經想到別處去,某種程度上,蕭念的三觀是蕭恒給的,教養與品性是林家熏陶的,這陰暗麵和手段卻和龍翔極為相像,這兩人心裏可沒那麼多憂國憂民的情懷,護短尚且算是心尖兒上一點真善美。
“許隊,我們都低估了小姑娘,她不是一朵嬌花,很難想象林家耳濡目染下長成的蕭念有這種手段吧?”
也是經那位改天換象折騰這麼一番連靳才知道,龍翔這兩年有意拿蕭念當誘餌釣魚,誘餌聰明過頭意識到意外遠比所謂真相更加深不可測,自己不動聲色收斂信息,在恰當的時機下還和釣魚的龍翔達成某種共識。
龍翔比所有人都曉得車禍真相如何,隻是摸不透底和邊在哪,直到在蕭念的第一位心理師上抓出破綻,有人費心思請心理師企圖給蕭念“洗腦”,很顯然,那些人失敗了,低估了蕭念意誌力和防備心理,這才有了作何蕭恒生平消息幹幹淨淨,而蕭念留有許多蛛絲馬跡的解釋。
然而這種試探止於雙生子一位死亡,一位派遣北城離家,蕭念聽到了邊角料,病發情況下神思半清醒半恍惚傷了人,並且在後來不久,蕭念遭遇暗槍,槍口擦肩而過,幸而命大,也幸好龍翔部署嚴密,有驚無險。
所以真的不能夠要求十幾歲的小姑娘多麼懂事,別人家的十幾歲都是鮮花和奶茶,這位小公主又是怎樣的十幾歲………
捫心自問,蕭念足夠強悍了,她已然強大到以身犯險去刺探真相的距離,然而也是這份強大讓她對死亡失了敬畏心,不怕死的人最可怕,蕭念現在完全是以為蕭恒報仇的為目標,這是她活下去的動力來源,也可以是她心安理得倒下的最佳理由。
連靳想,是上古大人如何?無論是冘玄還是蕭恒,他生生世世終是欠下一份情債,每一次每一世都有個小姑娘為了他而生得燦爛,亦死得壯烈。
至少這一樁,不如那位來得光明磊落。
敢愛敢恨何嚐不是種膽量?
這頭柳汐沅警車車輪剛壓過住院部大門前的減速帶,頭頂一架無人機掠影而過,張張紙頁隨之從天而降,瞬間點燃蹲守的記者。
眾人紛紛拾撿,有看得快得立馬憤然出聲,“這不是那隻傷人的野貓嗎!”
有人緊隨其後炸了,“去他麼的野貓!沒見著‘尋貓啟示’幾個大字嗎?”
“愛貓於××年八月二十五日離家走丟,是一隻純正的黑色波斯貓,現求助廣大朋友找尋,重金酬謝十萬塊!有線索可撥打如下電話:×××…………”有人逐字逐句念出把紙上文案念出來。
警車也被迫停下,柳汐沅下車取掉卡在雨刷器裏頭的的薄紙,一覽無餘的信息,她盯著上頭打印出來的黑貓圖片,隨即收進口袋裏。
有些搶新聞的記者見狀迅速圍攏過來,把警車圍堵成圈,鏡頭不管不顧湊上前,問題一個接一個拋出來,隻差沒直接懟著柳汐沅蹬鼻子上臉了。
“江北大橋車禍是意外還是人為?”
“柳警官,請你正麵回答野貓傷人事件和車禍事件有關聯嗎!”
“有消息稱龍尋等三人之前在九天會所放狗鬧事,這次錦龍酒吧就是起因於九天報複,警方怎麼看?真的是龍家人鬥氣事件嗎!”
“老柳總私生子參與其中,柳警官能樂觀判斷事實主持公道嗎?”
“對,圈內傳聞柳小姐私下和龍家二房來往頻繁,能否對這次事件秉承客觀事實?”
“請警方回答!”
……………
這頭柳汐沅有幸體驗一把當紅明星的圍堵待遇,警方三人不敵眾口,周邊水泄不通,腦袋裏嗡嗡作響。
相比之下,病房裏可是純安靜,北淼買了早餐回來,和尤浩兩個人在便警的注視下伺候病人用餐。
病床支起小桌子,蕭念意興闌珊攪著白粥,興致缺缺往嘴裏送兩口就放下了勺子。
尤浩就站在床尾看她,說來他昨晚做了個夢,真實的有如親身經曆,很奇怪的感覺,夢醒時分他甚至能感覺到胸口隱隱作痛,談不上疼,就是心裏莫名不得勁。
“再吃點,你這躺兩天,就指這口養養胃。”他上前用手背探了探粥的溫度,“正正好好的溫度,再吃兩口。”
蕭念默默看他一眼,挖一勺抬高手,她說:“你過來。”
尤浩上前,配合她高度彎下腰,還沒說話呢,唇邊貼上來溫熱的白粥。
蕭念正經臉瞎說:“你磕到我勺了。”
然後蕭漂亮十分無害地笑一笑重新把勺丟碗裏,自己往後靠,是個耍賴皮挑剔的病號蕭。
被嫌棄的尤浩讓她難得的幼稚搞得沒脾氣,“成,那大小姐想吃什麼?”
蕭念靠著軟踏踏的枕頭,嗅著櫻花幽香,“膳堂居的八寶黑米粥。”
眼角眉梢掛起慵懶模樣,話語溫和清淺。
便警看不下去,厲聲提醒,“一日三餐,除此之外不允許探病。”
尤浩冷冷回看那人,隻覺礙眼。
北淼不言語,全看小主子行事,哦,是挑剔的小主子。
“你們警方可以對嫌疑人采取監視居住措施,可法律上沒說不允許家屬探視。”蕭念看向那人,“另外,我有權利回避和你正麵會見,麻煩你遵守你的職責退回病房外。”
不知道是誰說的,法律嘛,有錢人更會玩兒。
蕭念相信正義不會缺席,但遲到的正義好比浪子回頭,到頭來都是惡心人的東西!索性她不要那金不換了,她寧願自損八百也要敵損一千,她有的是時間物力配那些人耗下去,何況這世上不止一個雨城,城外有城,城外的魚池可就不是同樣的規矩了,那些人玩得下去就好好玩,是老鼠總會露出尾巴。
尤浩離開病房前耳畔還在回響那句“家屬”,心下坦然。
抓不住的人一開始好好做個朋友就好,以後她的新郎要經過你接見新娘,她的孩子管你喊“幹爸”,她的往後餘生都少不了你的參與。
人得知足,知足常樂。
他手機裏收到一溜串席勒的轟炸消息,三人群裏那條視頻反反複複被打開過數次。
寶馬車仍舊停在中環商業區指示牌底下。
“小朋友會開心吧?恒哥還好好活著……”席勒握著手機,問得遲疑極了。
許恩在虛把著方向盤,他望著大廈樓宇,被日光照得晃眼,許恩在給不了回答,他見到蕭恒第一眼除了慶幸,別無其他。一個人原來可以死而複生嗎?那蕭念這兩年的光景,誰能給她一個公平的答複?
許恩在其實覺得有些諷刺,他的同理心告訴他,這兩年蕭恒其實也同樣不容易,他或許在黑暗裏走得也艱難,他不該心有偏頗,存以偏見……可事實是,他不比林夏侯認識蕭念的時間晚,一起長大的感性讓他義無反顧想要質問歸來的男人,問他這兩年這麼多機會,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暗示提示也好,都足夠把蕭念從深淵裏拉出來,他為什麼沒有?他憑什麼沒有呢?就像那年拋下蕭念獨自離開一樣,沒有解釋,沒有因果……蕭恒或許是眾生的神,但他沒有守護好虔誠仰望他的蕭念。
亦是寫字樓,鼎龍集團待客區,楚辭身邊跟著徐特助,正給他交代公司幾項在接觸項目,楚辭半靠椅子手裏滑動平板,裏頭是徐特助做的ppt。
龍翔剛出電梯,柴靜靜候已久,“溫馨地產的小楚爺在會客廳,說想和你再談一談關於城西新樓盤的室內保全係統。”
鼎龍是有規格、團隊強大的網絡工程公司,包括但不限於應用開發和電子軟件建設,年代日新月異,富貴人家多了,深諳命比錢更值錢,有部門是專門開發智能保全係統的,小到保險櫃,大到規劃區。
“嗯。”
龍翔不鹹不淡回應,隨即走向待客區,楚辭此行目的再明顯不過,也是該聊聊。
走到半路,龍翔仿佛突然想起,吩咐柴靜說:“你跑一趟西巷古月,新來的老板不好說話,你去把賬結了。”
西巷古月?柴靜心裏有惑,西巷何時開了家新店?然這些事顯然不適合多餘反問,平白遭上司嫌棄並不可取。
“有問題?”
龍翔停下腳步反問,柴靜一時不察,陡然對上他黑沉眸子,心跳不經虛漏了一拍,也不知是心虛還是悸動。
“沒問題。”
柴靜予以肯定回答,龍翔卻突然道:“我記得柴秘書有個弟弟在七中上學。”
這一問讓柴靜心裏驀然安靜,她麵色不顯,企圖不動聲色一探這話究竟,隻聽得龍翔又道:“蕭念剛回國也該給她安排上學的事情,你把城南幾卻學校資料整理好發給我。”
“是。”
這一次,柴靜回答得很快。
之後龍翔再沒給她任何眼神,徑直走遠。
柴靜後知後覺收攏掌心,那裏頭汗濕一片。
“小楚爺,咱真要把新樓盤的室內係統再洽談一遍嗎?”徐特助今兒剛到辦公室,屁股還沒熱就被一通電話喊到了鼎龍集團彙合。
這大半年小楚爺其實接觸不少公司事務,態度端正,做事情自成一套,老溫總別提多欣慰了,隻是這沒頭沒尾,甚至沒預約就找上門算怎麼回事?
“嗯。”
沒什麼比生意往來見麵更加有理有據,他中途插橫一腳,已經有人盯上他,現在不動手一則是他沒動靜,二則是忌憚他身後的溫家。
另外,楚辭很想見一見那個久聞其名的男人,能讓蕭念魂牽夢縈的蕭恒就像潘多拉魔盒,對他有著有種種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