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爾,我打算去書店買幾本新書,一起嗎?”陸銘溫柔的聲音響起在電話那頭,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比左臻那低啞的煙嗓要好得多。
“嗯,好,正好我手頭的書也看完了。”
簡短地商量過後,地點定在了雙鯉書店,時間是下午的一點半。
午後的冬日,軟紅光裏湧銀山,腳下的沙沙聲一步一響。
陸銘穿著灰色的毛呢大衣,腳踏一雙馬丁靴;向爾蓬鬆的頭發上別著帶有白色絨球的發卡,寬鬆的針織衫搭配著黑色的闊腿褲,白色的板鞋盡管從雪地裏走來,依然幹幹淨淨。兩個人站在一起,氣質出塵。
他們見麵並沒有寒暄,隻是微微一笑,便一起走進了書店。
書架前,向爾駐足,自上而下地查看每本書的名字—一本書如果書名取得不出彩,那麼和她也就沒有緣分了。陸銘則是按照老王給的書單挨個購買,之後再挑選自己喜歡的。
少女手裏托著書,長長的頭發掖在耳後,恬靜得和之前判若兩人。她讀得入神,陸銘不語,靜默地注視著她。他從前隻要略略一側眼,就能看見她,不再坐同桌之後,大幅度的轉頭總會擔心被老王看見。他不要緊,但如果老王去打擾向爾,他是不會樂意的。
良久,向爾才從書中的世界脫離出來,抬眼便對上陸銘狐狸似的眼睛,就算是再熾熱的火焰,也要在他的目光中溺亡。大概能讓眾多學妹瘋狂至此的原因,就在這裏吧。不過這樣陰柔的長相並不符合向爾的審美,她習慣了他的存在,也不去細看。
“陸銘。”他走神了。
“你能為我畫一隻綿羊嗎?”這是《小王子》裏的話,他沒來由地脫口而出。
“抱歉,我不是一位出色的畫家。”向爾不喜歡畫畫,每次老師布置手抄報的時候,她就連連頭疼,這是專門用來難為手殘黨的作業吧?她也從沒認真聽過一節美術課,畫技不能說是一般,隻能說是慘不忍睹。偶爾無聊透頂的時候,會畫一些火柴人來消遣,隻是—她連火柴人都畫得歪七扭八,一連串下來,倒有些日文的味道。
“如果我教你呢?”
“可是我不愛綿羊。即使我畫了,它也不會活很久的。”
“你怎麼知道它不會活很久呢?”
“它告訴我的。”
兩個人的共性,大概就是總說一些奇怪的話。他們的對話,每一句都可以獨立存在,並不受上一句的限製,又與下一句緊密相連。
向爾的神色很是認真,陸銘反倒情願看她不正經的樣子了。
實際上從小在城市裏長大的孩子,沒有機會真正看到窪地的綿羊,甚至分不清山羊和綿羊,而且綿羊不會說話。
她的心靈有那麼強的共情力,有那麼豐富的情感,有那麼獨到的見解,但偏偏很小氣,容不下一隻綿羊,更容不下的,是除了程觀以外的第二人。她的每句話,都像是在拒絕。這是在遇見程觀之前,從沒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