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君!”欒和君顧不得繁複衣裙,向旁邊急急閃避,讓撲過來的皇帝抓了個空,自己的腰硌在假山石上,撞了個釵環散亂。
山石間孔隙狹小,她轉身要離開,被皇帝扯住寬大的袍袖一把扯了回來。“和君——”他把頭埋在她香軟的頸窩間,帶著酒氣的氣息噴在她柔嫩的皮膚上。
“皇兄,你醉了。”欒和君強忍心頭厭惡,用力推拒著帝王的胸膛。皇帝並不睬她,揮手扯下她綴在臂上的黑紗,欒和君整個人被他抵在山石上,隻能從掙紮的縫隙裏看到枝椏間的一輪白月亮。
欒和君隻覺得荒唐。
中秋夜。闔宮宴。帝王家。她被自己同父異母的皇帝哥哥陷於如此境地!
她那件銀線金絲的五鳳袍已經被褪到了腰際,露出嫣紅抹胸,襯著瑩白的胸口和脖頸。頭上那支嵌瑪瑙累絲金簪夠不夠鋒利?欒和君看著埋首在她麵前的皇帝這樣想。然而她雙手都被鉗住,動彈不得,隻覺得後腰硌得疼極了。
“皇上!皇上!”外麵傳來內侍們驚慌的呼喊。有人在假山外站定,然後欒和君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皇上,太後娘娘暈倒了。”她感到皇帝的手指猛地掐進她的胳膊裏,然後她整個人被不耐煩地甩開。荒唐的帝王理了理自己的朝服,不甘地看她一眼,大步離開。
離宴醒酒的皇帝被簇擁著離開,欒和君拉起自己的外袍。
“長公主殿下。”她手指一抖。假山外的人已經施施然走進來,將她這幅衣鬢散亂的樣子全數收入眼底。他撿起掉在地上的珍珠步搖,輕輕插在她墮在一邊的烏雲髻上:“臣為長公主更衣。”
欒和君咬住下唇,抬起雙臂:“有勞廠督。”
東廠廠督白敞,新朝最炙手可熱的人物。其人“舉動回山海,呼吸變霜露”,朝堂鄉野傳唱不休,懼其勢大,貶其弄權。欒和君一個乍然失勢的長公主,半點得罪不起。
他比欒和君高出一頭不止,一雙鳳眼低垂著,纖長白淨的手指骨節分明,正為她撫平五鳳袍緄邊。
“多謝廠督。”欒和君扶正自己的發髻,對這位權傾朝野的大太監微施一禮。白敞瞧著她鎮定下來的眉眼,輕輕嗤笑一聲:“長公主是撫寧侯的未亡人,穿這樣豔的衣裳可不好。”欒和君對著自己海青色的朝服迷惑了一瞬,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在指那件嫣紅的小衣,咬牙切齒道:“謝廠督提醒,本宮去瞧瞧母後。”
白敞後退一步讓出路來:“殿下仁孝。”這話被他說得滿是嘲諷,欒和君隻作不聞,背過身去快步離開,幾乎將一口銀牙咬碎。
中秋宮宴因為太後的突然昏倒匆匆而散,欒和君不願久留,去太後寢殿前跪了一跪問安,便在一片混亂中悄然離開。
“呸,欒瑞那個賤胚子敢這樣對公主!”乳母葉嬤嬤聽欒和君大致說了此夜遭遇,早已氣紅了眼睛,“若是娘娘還在,怎麼會讓公主受此大辱!”她的公主是天下最驕傲最受寵愛的小鳳凰,未出嫁時便能鮮衣怒馬與男子爭鋒,言辭鋒利與朝臣辯理;即使嫁人後沉穩下來,皇家貴女的才情傲骨也讓滿京貴族無不折服。誰承想一朝改地換天,竟要受那毒婦所出的兒子如此折辱。
“嬤嬤噤聲。”欒和君疲憊地倚在馬車車廂壁上,支頤闔眼,“議論帝王是死罪。”
葉嬤嬤的聲音便低下去,隱沒在噠噠的馬蹄聲中:“若不是先帝和娘娘先後怎麼會”欒和君握一握她枯瘦的手,主仆二人默默無言,向長公主府而去。
欒和君新寡,已搬出撫寧侯府,重回長公主府。
她的婚事是父皇母後生前細細推定的,擇的是名門望族的霍家獨子霍平霜,文武雙全,人品清雅。欒和君隻遙遙見過他幾麵,但因為是父母著意選出,夫家又是累世清流,婆母寡居,是出了名的和善好心腸,一生順心安穩是看得到頭的,也就壓下心頭幾□□為女子的不甘心,隻安心備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