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厲鳴止隻是認真聽著並沒懷疑安笙有些得寸進尺、得意忘形,大言不慚地繼續跟他訴說那些美化杜撰過後的相遇經過、相處歲月直到成親前的美好回憶。
她是陪他聽過許多場戲有點筆墨功夫在身上的,編起故事來生動形象,眉飛色舞地把他們這段姻緣包裝成了可歌可泣的金玉良緣。
自然而然,許多她對他的刻意接近與不懈追逐都被她隱瞞了,甚至直接改換了事件對象,好讓他以為全是他對她所付出的。
在此期間厲鳴止一言不發隻是表情冷靜地聽著,安笙一個人妙語連珠地一個勁說,真跟茶樓裏的說書先生一樣抑揚頓挫,越說越是興致勃勃,後來實在是口幹舌燥了才不舍停下。
厲鳴止玉白修長的手提起水壺遞給她。
安笙接過仰頭一灌,正如久旱逢甘霖,清涼滋潤的甘泉水順喉而下立即緩解了她喉間的幹燥。
這才剛一放下喝幹的空壺,一抬頭正對上厲鳴止深漆如墨的瞳眸。他的眼神流連在她剛被泉水滋潤的紅唇上。
聽安笙喋喋不休那麼久以後他終於沉聲說出了第一句話,或許更準確來說是提出了一個疑問……
“那你呢?”
安笙一愣,並不懂他指什麼,茫然反問道:“我什麼?”
你的心意是什麼?
是否心悅於我嗎?
亦或者更準確而言是否心悅於失憶前的那個厲鳴止?
他並非一個莽撞孟浪之人,也知這樣的問題太過熾熱有失分寸,於是最終換了種更隱約的方式問出口,“安笙,我想知道你應下這門親事的原因是什麼?僅僅是迫於聖上賜婚不得不從,還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還有一個可能性他並沒有問出口,而心中卻是抑製不住地隱隱盼望著。
喉嚨發緊,厲鳴止雙手隨意撐在地麵目光灼灼地望著安笙,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分明是以那樣一副寡淡如水的表情,一如往常,安笙卻覺得他的眼眸藏著光,跳躍的火焰映襯在他身邊都仿佛變得暗淡無光。
“我……”安笙頓了頓,手指揪住衣袖,臉頰緋紅。
隨即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自然也是因為喜歡,我心悅於厲鳴止,僅此而已。”
她的聲音並不算甜或柔,卻也清亮溫和。
厲鳴止的心猛一顫動,呼吸都凝滯了片刻。
與此同時火星劈啪炸響了一聲,仿佛與他刹那間強盛的心跳撞擊聲交相應和。
“誒,你臉怎麼這樣紅?該不會身體不舒服吧?”安笙剛一轉頭看見厲鳴止的臉色就驚住了,連忙擔心地湊過去看。
厲鳴止偏頭有意無意地避開,身體前傾裝模作樣又往火堆裏添了把柴,全然不顧此刻火勢已尤其旺盛,再添就火星四濺了。一係列動作過後才故意以輕緩語氣平淡地解釋道:“火光照的,我沒事。”
“哦。”安笙應了聲,看他表情依然同往常莊重,也並不執著,約莫著是自己看錯了,完全信了他的話又放下心來舒舒服服靠了回去。
厲鳴止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漆黑的瞳眸盯著旺盛明亮的火堆出神,心中是異常的滋味。
於他而言,安笙口中那些甜蜜的過往更像是一幕幕精彩的故事,可某些細節卻又給了他似曾相識的感覺。
而她言之鑿鑿訴說的喜歡……那對象是指失憶之前的他,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隻不過如今的他與從前的他還能算作是同一人嗎?
他想不明白,卻又覺得此時此刻她明明坐在他身邊,她身上那股好聞的冷香時不時便隨著一陣風鑽入他的鼻尖,隻要一轉頭就能看見她挺翹的鼻梁,線條流暢的側顏。
明明那樣真實。
可偏偏那句情真意切的表白卻又好像並不是對如今的他訴說的。
甚至回憶起她方才看他的眼神也像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或者說是從前的影子。
這種思考得出的想法真是糟糕透頂了……
可他也記得她曾在他醒來第一天說過無論如何他都是他。
這邊厲鳴止陷入思想的困局中難以自拔,自我糾結到了誇張的程度。
那邊安笙見他又歸於沉默,目光直勾勾落在火堆上,似乎在怔怔出神,眉間又慣常性地起了溝壑,擔心是自己真的話太多吵到他了。
想也知道他一介文人奔波一整日一定是累壞了。
就連她自己也比平日裏困得早了些,尤其是坐在溫暖的火堆旁,聽著極其助眠的火焰燃燒聲。
厲鳴止見她不止打了一個哈欠,也收起心事。
火勢漸漸弱下來,響聲也低了許多,沒人說話的山洞裏顯得太過安靜,於是他又往火堆裏添了把柴,一邊說:“別熬著了,睡吧。”
安笙一手揉揉眼,另一隻撐著地麵的手臂都快立不住了,“不能睡,得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