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陸雲卓愣了一下。
對於這個稱呼,可能他也覺得現在變得不合時宜。
黎言從未答應收檀青青為徒,而陸雲卓一直敬若神明的師父竟是這一切災難的幕後黑手。墨冥和妖獸都出自他的手,他曾是神明卻為私情墮落。現在想想,當初的北城和西城,乃至許懷秀的死都與黎言有關。
陸雲卓並不清楚全部始末,可他應該能從剛才的事情中悟到什麼。
對他來說,黎言的死等同信仰的崩塌。
風雨拍打著萬物,砸在眼瞼上模糊視線。陸雲卓臉上的悲傷一閃而逝,他把手又往前伸了伸。
“青青,我們先找地方避雨。”
檀青青聽不出他話裏的情緒,以為他不願糾結黎言的善惡和目的,她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泥水的裙擺,已經重到必須抱著才行。
於是她衝陸雲卓搖頭說:“你前麵先走,我跟著。順著入口向前走就行,楓林裏有間屋子可以暫避。”
她不清楚黎言會把秦觀雲藏在什麼地方,也沒機會再問,現在隻能自己找。
陸雲卓垂下手嗯了一聲,默不作聲的向前走。
他脊背挺直,行走在泥沼間不徐不疾,雷電明滅的瞬間偶爾照亮他的背影。
檀青青想,可能黎言的事情對他打擊太大了。但好在黎言已經死了,時間久了,陸雲卓應該也會忘記。
一過百年,聖境的楓林仍舊紅的發豔,穿過入口處默默無語的石門,當年她也曾偷偷隨著秦觀雲一起從這裏來來回回無數次。
楓林中那間屋子是秦觀雲親手所建,大多時候,他會在那裏躲著養傷,自以為養的差不多了,才會回去見她。
但其實她什麼都知道。
陸雲卓推開木門泛起塵土。陸雲卓生火,檀青青把衣服烘幹。經年的木屋被狂風吹的吱呀亂響,角落裏還有雨水滴漏的聲音。檀青青透過一扇小窗向外看,大雨如簾,重重雨幕後總像藏著什麼東西。
陸雲卓坐在一旁沉默,檀青青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怎麼找秦觀雲。
她覺得以黎言的性格一定還有後手,如果不是檀青青親眼看著他跟許如意一起死了,她根本不會信。
這一夜異常沉默。
大雨下了整整一晚,直到第二天雨勢才小了一些,可檀青青已經不想再等。
她開門出去,在楓林深處的大片空地上停下。
土壤裏的血腥味已經散去,當年那些妖獸的骸骨也已經被歲月湮滅。也許沒人記得這裏發生過什麼,是不是有一人被妖獸圍攻,寧可血戰也不屈服。
她輕撫地麵,大地間忽然有透明的脈絡與她的指尖呼應。那些脈絡如絲如網,一瞬間擴張到整個聖境。鑽出八百裏楓林向外延伸,無窮無盡張揚著掃過每一寸土地,為了尋一個人。
陸雲卓問她:“這是什麼?”
檀青青睜開眼睛站起來,遠遠的望著一個方向說。
“找到了!”
她曾在這裏的每一處都留下自己的根須,為了清清楚楚知道秦觀雲在哪裏,沒想到真有用武之地。
檀青青叫上陸雲卓向前跑去,細雨打在臉上也不那麼冷了,隻要想到他在前麵等著,她就覺得這些都不重要。
如果路的盡頭是重逢,是在一起之後永不分離,這段路再難再險,也沒人會介意。
風吹過耳畔掠過發梢,聖境的空氣都變得很甜。
檀青青從沒跑的這樣快,陸雲卓都要費力才能追上她。
八百裏楓林轉瞬而過,她跑過一望無際的草地,在山坡上喘氣後一躍而下,最後停在一座小山丘前麵。
山丘不高,上麵有一間屋子,籬笆牆已經被風吹倒,隻剩下稀拉幾根矮竹竿。院中長滿雜草,隻有那顆樹比百年前粗壯不少。曾經秦觀雲親手把檀青青種進去的那個花壇,現在看起來也這樣小。
她停在山坡下麵忽然不敢上前,那扇一碰就倒的房門後麵。
一定有他,對不對?
她的向前伸手虛空一握,像是給自己打氣成功,接著抬腳邁在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這條路蜿蜒向前,直直的通向小院。
在檀青青踏上青石板的一瞬間,風動,好像周圍也瞬間長出花來。破舊的小屋忽然煥然一新,一切又好像回到百年前的某一天,陽光正好,檀青青剛回來,而秦觀雲正打開房門站在門口伸懶腰。
她的心抑製不住的開始跳動,指尖剛剛搭上門板籬笆門就開了。檀青青抬頭看向前麵。
藍色衣擺掃過門檻,隨著步子一晃又縮回去輕輕靠在腿上。樹蔭隻到他的腰際,檀青青看見他抬頭用手在額前遮光,目光在看見她的一瞬間怔了一下,然後世界從這一刻起燦然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