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正值太平興國三年,兩年前趙匡胤無疾而終,死的頗為蹊蹺。趙匡胤駕崩,時為皇弟的趙光義榮登大寶,取年號太平興國。
五代以來,江山頻複易主,殷鑒不遠,趙氏帝皇深知百姓如水,其可載舟,亦能覆舟。是以,對外止戈放馬,休養生息;對內推崇禮教,重視文治。二十多年來,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四月天裏,和煦的日光灑向大地,粉色的桃花,白色的杏花……開滿了沿路的村舍院子,各種花間,嗡嗡的蜜蜂穿梭其中。
河邊的柳樹發出嫩芽,河水淙淙流過,河邊上有三個姑娘正在浣洗衣物,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像是在說著什麼有趣事兒。
這時一個少年公子走來,這公子眉目清秀,臉上卻是困頓之色,他身上華服汙穢不堪,像一個落魄的富家子弟。他沿路和人都說,他叫黃休,汴梁人氏,在路上已走了一月有餘,此番要去往那萊州府。
旁人要是問他,為何要千裏迢迢去那萊州府?他往往笑而不語。
黃休走到河邊,雙手伸進河水裏,清涼徹骨,他不覺口渴,捧起河水來,就近嘴邊,正要飲用。這時突然聽到喊聲:“喂,這位小哥,先別忙著喝水。”
黃休抬起頭來,看河水上遊有個姑娘正撂下手頭上衣物,站起身來,向他招手。
他一怔之下,向周邊瞧了瞧,這裏除他一人之外更無別人,黃休滿腹狐疑,向那招手的姑娘指了指自個兒鼻子,示意:“是在和我說話嗎?”
隻見那姑娘點了點頭,又向他招了招手,說道:“小哥,不和你說話,又能和誰說話?”跟著咯咯的一聲嬌笑。
黃休站起身來,兩手在衣衫左右擦了擦,不擦還好,一擦之下,手上又汙黑了一片。他待走近,見那姑娘約莫十五六歲,身穿紅白相間的花格子衣服,衣服上的紋飾倒與村落裏的杏花相似,兩條梳好的麻花辮子自左右雙肩垂至胸前,眼睛笑盈盈的別有一番嫵媚。
黃休疑惑的問道:“敢問小姐,你叫我來什麼事兒?”
那姑娘笑嘻嘻的道:“小哥,你沒瞧見咱們在這浣洗衣物麼?嗯,也不用叫我小姐,我……我也不是什麼小姐,我叫燕子,就是春天裏天上飛來飛去的燕子,這二人是我鄰家的陳家姐姐和王家姐姐。”
這叫燕子的姑娘說著指向了她身旁與之一塊兒洗衣物的兩個姑娘,但見陳王兩姑娘年紀比燕子稍大,二人卻都是長長的馬尾辮子,垂到後腰。
黃休疑惑著問道:“燕子姑娘,我瞧見你三人在洗衣物了,隻……隻是我趕路而來,走的渴了,便想喝……喝一喝你們這的水?難不成這的河水不許……不許外人喝?”
那三個姑娘聞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隻聽燕子道:“你這小哥當真有趣,河水就是河水,它又是誰家的哩。隻是咱們在這浣洗衣物,你又在下遊喝水,怕是有些不幹淨。”燕子頓了頓,指著河水上遊又道:“你要喝水,就……就到那喝罷。”
那陳王兩姑娘更是嘻嘻的笑個不停。
黃休聞此,不覺大窘,左手撓頭,尷尬的笑道:“三位姑娘見笑了,我……我也真是木瓜腦袋,竟沒明白燕子姑娘一番好心,就……就此會錯了意。”說著走過她三人身旁,在河水上遊彎下腰來,捧著清涼的清水就口而飲。
黃休喝完還不忘讚口道:“這水就口清涼,飲來更是沁人心脾。伴著遠處青山隱隱,近處錯落有致的青瓦小院,像是一幅水墨畫兒,這裏當真是鍾靈毓秀的好地方,敢問三位姑娘,不知貴地如何稱呼?”
那陳家姑娘見這裝扮普通的少年談吐不凡,其文縐縐的一番稱讚直聽著她三人心下歡喜,便道:“敢問公子名諱?這是萊州府,雲峰山南麓的卉香鎮子,你來這兒,可是要去山上欣賞月季花麼?”
黃休一聽這裏是萊州府境內,不禁喜出望外的道:“這……這裏就是萊州府?終……終於是到了。”說話間臉上洋溢起笑容,這笑容發自內腑,如花一般燦爛。
誰知燕子卻輕嗔薄怒的道:“你這小哥,沒聽見我陳家姐姐在問你姓名麼,幹嘛隻顧著傻笑而不自報家門?”
黃休依舊笑著道:“我……我沒在傻笑。”
燕子一撇嘴道:“就是傻笑!”
黃休見辯無可辯,隻得苦笑一下,鄭重的道:“三位姑娘這廂有禮,我……我叫黃休,汴梁人士,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月,就是要來咱這萊州府,現……現下總算是到了。”
那陳家姑娘問道:“原來是黃公子,黃公子此來難道不是來賞花的?”
黃休疑道:“賞花?”頓了頓他又道:“花兒草兒,什麼地方都有,我這番千裏迢迢,跋山涉水,自不是來看花兒草兒的,我之所以來這萊州府,是……”還未說完,卻被燕子打斷話茬。
隻見燕子秀眉微蹙,輕嗔道:“哼,你這小哥當真沒有見識,旁地方的花兒,也能和咱雲峰山上的月季花比麼?要知道,每年四月間,咱這各色各樣兒的月季花盛開綻放。有紅色,白色,粉色,紫色,橙色,黃色……總之是什麼顏色的都有。那花兒的樣式更有馬蹄角,琉璃瓶兒,雀巢壺,黃金缽……光那名貴的品種數都數不完,什麼綠雲,藍絲帶,馬戲子,白日夢,叢中笑,大菊黃,芙蓉芍,琥珀皇後,金鳳凰……那可是應有盡有是不是!哼,每年不遠千裏到咱這山上賞花的王孫公子,不知有多少哩!難道這些你都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