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像個陰狠的老婦,天冷風大,早晚的霧氣使鎮子變成另一番模樣,仿佛是鬼怪的老窩。大家抱怨天氣的同時,一些比天氣更嚇人的事也相繼發生。
下午兩點,咖啡館和街上的人都不多。切斯特從廁所出來,繼續吃他的廉價午餐。他看見藥店學徒急匆匆往這邊走,自從把剩下的錢結清後,他們就沒再見過。
學徒推開門,坐到他的對麵,取出嘴裏的牙簽,穿起一片番茄吃進嘴。
切斯特去拿拐杖想要離開,卻被學徒提前一步搶走拐杖:“你別急,我有事要和你說。”
學徒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捂住嘴小聲說了幾句話。切斯特臉色驚變,做回椅子。
“你不能傷害她!”
“這要看你。快點決定去不去!”
“我已經沒錢了。”
“你會想辦法弄到的,不是嗎?像上次那樣,你不是也湊到錢了嗎?”
片刻思考後,切斯特拿回拐杖,跟著他離開。藥劑師趴在櫃台上睡午覺,對這個中午發生的一切,就算事發地點就在自己家,就在樓上,他也一無所知。
還是那間屋,還是那張床。玉芝安靜地閉著眼,仿佛半夜的熟睡。
“我給她喝了點藥水,現在雷都打不醒她。好了,時間可不多,抓緊時間幹你想幹的事吧!”
學徒回到自己的小房間,從壁櫃裏拿出一包餅幹,躺在床上翹起二郎腿,把餅幹往空中一扔,然後用嘴接住。
他聽見樓下有女人的笑聲,從床上跳起來,跑到窗口,伸出半截身子和她們說笑。
“小姐們,都冬天了,什麼時候才把你們胸前的那片肉遮住?”
她們知道這個人,他很不正經,愛往有年輕女孩子的地方紮堆,和她們說輕浮的話,有時還會大膽地吃幾口豆腐。她們抬頭看著他,咯咯發笑。
“請你吃餅幹。來,張嘴!”學徒說。
他扔出一塊餅幹,女孩們捂住嘴笑得更大聲。
“你當我們是小貓小狗嗎?誰稀罕你的餅幹啊!”一個女孩說。
他身體又向外支出一點:“你們可不是小貓小狗,你們屁股大大的,胸部陡陡的俏的姑娘!”
另一個姑娘注意到他冒險了,提醒他:“你快摔下了來!”
為了證明自己膽大,學徒又將身體支出去一點:“我有翅膀,就算我掉出去,也能飛起來。”
他掉了下去,但是沒飛起來。
他落在兩個女孩的腳下,手裏還抓著那包餅幹,腦袋裏流出的血弄髒了她們的新皮鞋。
尖叫聲招來看眾,他們被包圍起來。
“是他……自己掉下來的!”女孩們對圍上來的人說。
學徒清楚,不是他自己掉下來,他從十四歲開始,就吊在窗口往街上張望,他的眼珠會自己掉下來,他也不會從窗口掉下來。他是被人推下來的。
幾十分鍾後玉芝醒來,聽見哭聲,藥劑師坐在地上哭得傷心不已。
“出了什麼事?”她問。
他悲傷得顧不上問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用手帕擦了擦眼淚:“我的小學徒從樓上掉了下去,摔破了腦袋。我沒有看住他,他可是個好孩子啊!”
玉芝連忙走出藥店,大風把早上掛在天邊的烏雲吹過來,天色暗沉,她看到藥店門口的那灘血,還有血中的碎骨頭和腦子。她縮緊脖子,跑著跑回家。
穆林太太戴老花鏡,坐在窗口前看報。見她慌慌張張的樣子,猜她也看過報紙了:“你知道了那個消息。”
“聽說了,藥店的學徒從樓上摔了下來。”
“不是這事兒,有兩個殺人犯從監獄力逃了出來。”穆林太太把報紙遞給她,“是殺人犯啊!”
她接過報紙,並沒有看。
“藥店的學徒又是怎麼一回事?”穆林太太問。
“他從樓上的窗口掉了下來,摔得很嚴重。”
晚上九點,“高矮胖瘦”四位太太帶來最新消息,學徒大難不死,但少了半邊腦袋,康複之後也是模樣畸形,傻不拉幾的。
“他不是自己掉下的,他掉下來之後,我看見窗口有個人影一閃而過!”高太太神秘兮兮,又千分篤定地說。
玉芝嗓子眼被恐懼堵了起來:“是誰……誰推的?”
“我的眼睛已經不中用了,隻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但我敢確定他穿的是黑衣服。”
穆林太太拽緊自己的衣領:“你們說這會不會是謀殺?”
“謀殺!”玉芝叫出來。
“瞧把她嚇得,臉都變白了!”胖太太說。
五位太太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後對這件事發表看法。
見玉芝臉色確實不好,穆林太太把她扶進房間,在她鼻孔下摸了兩滴鎮神的清涼油。她怎麼冷靜得下來,在她睡著時,隔壁房間發生了謀殺。這絕對和她脫不了幹係。
第二天見到他,玉芝把昨天下午的事告訴了他。
他被學徒用一隻鳥騙進藥店,喝了他遞上的茶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在二樓的病房,她聽見藥劑師在哭,問才知道學徒從樓上掉了下去。
他把她抱在懷裏,拍著她的背:“這件事你別擔心,我會去查清。”
高太太把看見的告訴了警察,但兩個女孩親眼所見,是學徒自己掉下來的,他為了證明自己還能把身體再往窗外伸,失去了平衡,頭直接向地落下來的。警察信了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