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個情敵比找一個情人還要難
女孩攏頭發時斜眼一笑很好看
男孩係球鞋帶而抬頭說話很好看
還有 那種喜鵲叫客人到的童年
像哈代一樣非常厭惡別人為我寫傳記
冰是睡熟了的水
給我的自由愈多 我用的自由愈少
彼癖而不潔 此潔而不癖
玄妙的話題在淺白的對答中辱沒了
吾民吾土 吾民何其土耶
創作是父性的 翻譯是母性的
天才是被另一個天才發現的
新買來的家具 像是客人
結伴旅行 比平居更見性情
我不樹敵 敵自樹
街角的寒風比野地的寒風尤為悲涼
遇事多與自己商量
一個人 隨便走幾步 性格畢露
惡人閑不住
老於世故 不就是成熟
乏辯才者工讒言
別碰 油漆未幹的新貴
第一個發明刮耳光的人多有才氣
彼者 作為遺老不夠老 作為遺少不夠遺
我們也曾有過黑暗的青春
懂得樹 就懂得貝多芬
哲學 到頭來表現了哲學家的性格
我不好鬥 隻好勝
其實孤獨感是一種快感
好事壞事 過後談起來都很羅曼蒂克
也有一種淡淡的魚肚白色的華麗
唐詩下酒 宋詞伴茶
懷表比手表性感
信投入郵筒 似乎已到了收信人手裏
常見人家在那裏慶祝失敗
有的書 讀了便成文盲
海上的早晨 好大好大的早晨
自身有戾氣者 往往不得善終
你背後有個微笑的我
你是庖丁解牛不見全牛 我是庖丁解牛不見庖丁
至今 鄰家的敲門聲 猶使我吃驚
性格極好 脾氣極壞 微斯人吾誰與歸
春之神是步行而來的
昔者我為長者諱 今也我為少者諱
凡倡言雅俗共賞者 結果都落得俗不可耐
愛孩子 尤愛孩子氣的成人
你再不來 我要下雪了
從未在夢中吃到美味的東西
我們不會有呼天搶地的快樂
下午總比上午聰明
不知其人觀其床
任何一種考試 我都感到屈辱
初生之犢不怕翻譯虎
我的童年 祖輩蒼勁的咳嗽聲
畸戀止於智者
天使不洗碗
世上多的是不讀孔孟的儒家
一聲噴嚏見性格
蠢 都是資深的
君子憂道亦憂貧
世界是一口鍾 敲在任何地方 都會響的
每個人的童年都沒有玩夠
他愛藝術 藝術不愛他
或者 我善於用思想去感覺
善而俗 其善出於其俗 不足多慕
十月小陽春 走訪舊情人的天氣
我曾見的 莎士比亞無鄰居
柔情附麗於俠骨
僧道不棋 棋機心也
高逸不棋 計無操 徒逞黠智耳
名將不棋 運兵運其心 棋子木石也
自然界已開始鄙視人類
泰晤士河畔浮埠上喝啤酒 望之一色是商人
毋王 王者相足矣
人在江湖身由己 曲逢周郎弦不誤
回中國 故居的房門一開 那個去國前夕的我迎將出來
無審美力者必無情
從前的那個我 如果來找現在的我 會得到很好的款待
久別重逢 那種漠然的緊張
眾神消亡 以希臘的神死得最安詳
米開朗基羅的世界是個雄世界
我是Oak
曆史是一條它自己會走的路
像火車鐵軌邊的蔓草那樣的一生嗬
十九世紀所寄望的可不是二十世紀那樣子
一夜透雨 寒意沁胸 我秋天了
智慧是劍鋒 才華是劍氣 品德是劍柄
孔丘自視極高 以為沒什麼人能看穿他
藝術在完成之前什麼也不是
達·芬奇內心的秘密根本不寫進他的筆記裏
米開朗基羅畫稿也不多留 這種吝嗇才高貴
行文宜柔靜 予素未作擲地金石聲想
花已不香了 人裝出聞嗅的樣子
我少年時 花還都很香 不同的香
精神王國無宮廷政變可言
悲 喜 都含有一點傳奇性
相人相骨 且看多少人俗骨牽牽
神祇仙家也要上班值日 那就算了
上海話的“呆佬”倒是元朝的俗語
時代容易把人拋 綠了櫻桃 紅了芭蕉
黎明 天上幾朵嫩雲
長文顯氣度短句見骨子不長不短逞風韻
普希金的“秘密日記”大有深意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好像《紅樓夢》這部書是紅學家寫的
人類是一種喜歡看戲的動物
中國文化博大精深 隻有用顛覆的姿態才能
繼承
思想家一醉而成詩人 一怒而成舞蹈家
哥兒們聚吃一頓涮羊肉就算赴湯蹈火了
我的存在已經是禮節性的存在
在“桃園三結義”中你演什麼角色 我演桃花
憂來無方 但是也有樂不可支呀
豈隻是藝術家孤獨 藝術品更孤獨
讀者應是比作者更高明 至少在一刹那間
我之為我 隻在異人處
個性強好 已近乎天才了
李商隱白璧微瑕唯在《驕兒》一詩
美國人喜歡色彩 因為美國人不懂色彩
鷹滑翔的時候 是它思想的時候
高僧預知死期 獅象亦然
男子從頸到肩的斜度 正是希臘神廟破風的斜度
這也不過是獨立蒼茫萬家燈火的十五分鍾
春秋佳日 遊客如蝗
大觀園招宴 紅學家還是不赴為妙 要行令聯句的哩
風把地上的落葉吹起來 像是補充了一句話
漢王笑謝曰 吾寧鬥智 巧克力
少年人都是毫無準備地發育發情了
我一生沒有得到誰的鼓勵
如果你真能領會紅寶石藍寶石的意思 你就不會墮落
礦物是宇宙語言 植物是人間語言
我常與鑽石寶石傾談良久
漢玉 品德
翡翠 春心
珍珠 凝思
銅 誠懇
鐵 沒有幽默感
錫 傭仆
花崗石 非常自信
大理石 靜止的倜儻風流
陶器 到此地步 喜出望外
瓷器 中國的死靈魂
漆器 精明能幹 體貼忠心
木器 鞠躬盡瘁 朽而後已
竹器 隨你怎樣弄 它總能保持個性
布 安之若素
綢 自命不凡
緞 屏息的傲氣
錦 忙於敘情
綾 輕佻 但還老實
羅 想通了什麼似的
紗 裝作出世離塵
絲絨 充滿自信
羊毛呢 沉著有大誌 大誌若呢
燈芯絨 永遠不過時
卡其 世界是它們的
牛仔褲 亞當本色
石洗藍布 後來居上 平民的王者相
梯形褲 每代新人都要穿一遍
絕無幽默感的人 是罪人
禽獸交媾不浪漫 哺育期有柔情
提倡幽默 是最不幽默的事
主啊 兄弟得罪我 原諒他七次夠了麼 主說 已經不是兄弟了
論衣食住行 古代才享受
把寄與他人的希望收回來放在自己身上 倒也溫馨
俄羅斯人殫精竭力地思想 俄羅斯無論如何不出思想家
行人匆匆 全不知路上發生過的悲歡離合
走在老街上 我不來 街上是沒有這些往事的
橋 遠遠望去便有堅定淡漠的使命感
如果拿破侖與貝多芬會麵 貝多芬是不讓的
沒有第二自然 也沒有第二人性
我回過頭去對十九世紀說 我們不該是二十世紀
二戰烽火中 唱“再會吧巴黎” 真叫感動
也許唯有我知悉何以尼采尤其留連威尼斯
尼采的思想是接得下去的思想
我曾見普希金的九世孫 癡肥 塊肉餘生記
我曾在紐約的地鐵中晤及意大利梅提西家族後裔
要有多麼好的心情才能抵禦十一月的陰雨天氣
對愛情的絕望 還隻是對人性的絕望的悄然一角
春夏秋冬 我不忍說哪個季節最佳
孩子們在玩耍 健美機敏那個是王
先秦諸子 雅好比喻 固在乎明理 亦私心樂事也
故國市街 人都陌生 一陣陣風全是往前的風
二十世紀末 愛情死了已久了
哲思 性欲 竟是同一源頭
見李商隱讚杜牧詩 心就靜下來
直道相思了無益 且作新狂解舊狂
心之所以沉重 其中立滿了墓碑
熾烈愛過 難再愛 陀思妥耶夫斯基說
我貪看青年們的天性在我麵前水流花放
方言 比什麼都頑強
驚世駭俗 就是在媚俗
練習的時候是你愛藝術 創作的時候是藝術愛你
越是高貴的地方 他越顯得高貴
在任何異端的麵前 他都是異端
人生可以寬厚 藝術絕對勢利
音樂波路壯闊 音樂家旅途貧辛
藝術家憑內心無盡的劇情而創作
必要是不露聲色的唯美主義者才可能是朋友
希臘神話就這一點錯 複仇女神應該是美麗的
梵蒂岡中心的那四根螺旋上升的大柱 非常之異教色彩
武器之邅遞 即人心之邅遞
平安夜 梵蒂岡做彌撒的大綱細節 都是耶穌所反對的
我所知的人性 也就是莎士比亞所知的人性
雪飄下來 我是雪呀 我是雪呀
燃燭 獨對雕像 夜夜文藝複興
巫 是人文之始 後來的人文排除了巫而每與巫對立
俗事俗物可耐 俗人不可耐
漢族是有極大可塑性的種族 卻也因而被塑壞了
天鵝談飛行術 麻雀說哪有這麼多的講究
玩物喪誌 其誌小 誌大者玩物養誌
門無風而自開的那種夜晚
我兄弟 你好在有一股豪氣一派靜氣
給他們麵子是我自己要麵子
冬日市郊小街 暗下來是傍晚 再暗就夜了
孔丘的學生中 我喜歡子路
文藝之神管成功 命運之神管成名
腦吃了一驚 心跳了一下 心為主麼
瓦格納承認這個世界 尼采不承這個世界
落魄英雄最可愛
一陣小雨過後 池塘分外澄碧
噢 惠特曼的《草葉集》原來是有寓意的
思想是抽象的感覺呀
食物的香味 它們自己很得意洋洋似的
戰爭的大命運中尚有各人的小命運
連朝大雪 初霽 鳥叫無力
其實幽默是最不宜黑色的
愛情是天才行為 早已失傳了
長不大的牛犢一直不怕虎
一次又一次覺得 靈智比肉欲要性感得多
烈風 晴空 水手們的肩背
思想像拉管 隻要不斷 越拉越細
衣的翻領是一個重要的表情
智慧是海水 幽默是浪花
金屬的亮光 好像是一種不倦的熱誠
我保持著一些很好的壞習慣
風情萬種的禁欲生涯
牆上藤蘿布滿新葉 一派春之軍威
燭光 靜靜對談 他的神色益發俊朗
歲月不饒人 我亦未曾饒過歲月
極討厭夢裏的那個我 白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