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有基本常識的人,都不會選擇在這種情況下進一步刺激他。
除了太宰治。
隻見太宰小腿卡著黎君向外一轉,迫使他失去平衡後,又以極強的攻擊姿態按著他的後腦勺,強迫他低頭。
太宰治幾乎在某個瞬間感受到了極強烈的殺意。
但也隻是一瞬間而已,黎很快就放棄了抵抗,乖乖靠下來,坐在他腿上,雙手攀著他肩膀。
黎恢複了平時的吐槽狀態:“老板,您這又是哪一出?”
“我一直有個疑問。”維持著如此曖昧的姿勢,太宰卻表現得近乎冷酷,“明明黎君也不是什麼愛惜生命的人,為什麼要阻止我?”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黎君的表情僵硬了。
過了整整三秒,黎才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試圖表演無辜:“……您在說什麼?我可是很熱愛生活的。”
“‘您’,”太宰治笑了笑,“每一次黎君在防備著我的時候,都會說您。”
“……”
“黎君,雖然你很努力地在當一個正常人,但是你已經失去了對生命的敬畏之心。像你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在乎生命的。”
“或許,活著這件事情是你的本能吧?因為黎君曾經在一個充滿著死亡的環境生存,除了先活下來這件事,已經沒有餘力去思考其他了。”
太宰治看著他的眼睛,好像真的在讀心似的。
“殺戮,暴力,血腥,欺詐,背叛……永無休止。黎君就是在這樣的地方長大的,所以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改變已經成型的自己——哪怕是你用異能力改造自己的記憶。”
“黎君,反複地嚐試過後,你,還記得自己是誰,是什麼樣的人嗎?不,或許應該這麼問,你一開始,有人格這種東……”
黎捂住了他的嘴。
那些冷酷無情的質問消失了,那些在腦海中激蕩的黑暗畫麵也暫停了。
太宰治沒有再試圖開口,隻是掛著冷淡的笑容審視地看著他。
黎看著他,臉上浮現出一個為難又溫柔的笑。
“有的哦。”黎給出一個肯定的回答。
黎的長發在頰旁垂下,勾勒出柔和的弧度。
“如果說,正常的人類自然而然建立了他們的人格,那我的人格就是通過拒絕建立的。”
“我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為了生存不得不傷害別人,這已經無可挽回了,但我還可以不斷地殺死‘自己’。”
黎低頭,聲音變得緩而輕。
“他們想要我成為漂亮的殺人兵器,那我就偏偏要做一個救助者。”
“我的世界科技發達,我的暴力性是被那些人編輯在基因裏的。但是——”
黎指了指大腦。
“無論被改寫多少次,忘記了多少重要的事情,我的本能依然在抵抗,哪怕自殺也要獲得自由。”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人造物還能不能被歸類到人的範疇,不能徹底地做一個好人,又討厭被他們同化。我也很為難啊。”
黎聳肩一笑,笑容裏透露出幾分涼薄:“阻止你自殺也是因為這個,‘不阻止的話就不能算作是好人了吧’?所以才那麼做。”
包容的同時冷漠,微笑的同時刺傷,說自己是個好人,卻對紀德下手毫不心軟。
像一個破碎的玩偶。
他努力將自己縫合,但是被徹底撕碎也滿不在乎。
太宰治琥珀色眼眸的深處,久違地燃起探究的欲望。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那麼,真正的你,究竟是什麼樣子呢?
被編寫、被塑造、被迫殺人無數、手上沾滿了罪孽、和我有幾分相似的你,真正的原型。
“黎君,給我看看吧,不加修飾的,脫下偽裝的,你真正的樣子——”
地獄的魔王勾起唇角,綻放出充滿惡意的笑容。
黎的腦海中,警報器在瘋狂嘶鳴,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抽動,想要使用異能,但下一個瞬間就被太宰緊緊攥住。
黎跨坐在太宰身上,雙腿被迫分開所以難以著力,用來發力的腰部也被緊緊地摟著,黎握緊拳頭,不假思索地向太宰的麵孔擊去,卻硬生生停在半途。
——人間失格鑽進了他身體的內部,已經生效,再傷害他也沒有意義了。
這種沒有必要的疼痛,何必再讓別人平白承受呢。
這局棋,黎君已經投子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