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有點昏沉的傍晚。
落日的餘暉被城市林立的大樓遮蔽在遙遠的對麵，隻剩下深深淺淺的陰影，悶熱的風也像是被堵在巷子口，有一陣沒一陣，叫人心煩氣躁。
橡林道兩旁的小商店，一排排低矮的卷閘門被拉上去，灰蒙蒙的櫥窗倒映著貨架上商品，看上去實在沒有讓人一擲千金的欲望。
街道兩旁稀疏地停著幾輛私家車，像是哪個商鋪老板隨意停放。隻是橡林道仿佛是被人忽略的鬧市，停個十天半月也不見交警開來的罰單，故而私家車仍舊安安靜靜的停在那裏。車上肉眼可見的灰塵與街道各色小店相互映襯，居然也有一股世俗小城的奇異和諧感。
橡林道中段，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大紅色招牌比兩旁的同類多伸出了半個頭，這個與其他小店相比顯得異常巨大的頭，占了三道玻璃櫥窗頂，還厚塗了一層顏色鮮豔的玫紅漆，仿佛誇張大嘴上的一層劣質口紅。斑駁的漆跡是幹裂的唇紋。
這張血盆大口下，如今站著一個姑娘。
姑娘身姿頎長，穿了條一字肩連衣裙，踩著七八厘米的高跟鞋，荷葉邊在肩膀下隨著他的動作浮動，搖曳生姿，和周圍灰蒙蒙的街道仿佛是兩個世界。
她伸出右手，推開了玻璃門，雙腳一踏進門內，熟門熟路地轉向前台：“我預約了101號房間，叫小慧過來幫我弄。”
話畢，也不等人來接引，直接往裏麵走去。
這間店裏麵倒不像外麵的招牌那般劣質，三間門店被打通後，又用甲板給隔斷成了十幾個格子間，甲板外裹著金色皮革材料，天花板上吊著花紋繁複的燈具，配上昏黃燈光，倒也有種精致的富麗堂皇——盡管你知道他是假的，也不介意你將他想象成某處城堡的深處。
被叫來的小慧穿著店裏的工作製服，薑黃色襯衣陪著搭配包臀短裙，簡單利落的線條襯得她凹凸有致。
“秦姐姐。”小慧親熱地喊人。
被叫做“秦姐姐”的姑娘眉頭皺了皺，像是暗自忍耐了一會兒，沒發表異議，隻露出微笑。
這笑容十分端莊典雅，同樣也生疏地將人拒之於千裏之外。
小慧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笑容的含義，趕緊改口：“秦小姐，這邊來。”
秦舒是這家美容院的常客，除了一些洗臉，敷麵，按摩等常規的美容院項目，還有一些幕後生意——給那些錢不太多而膽子比較肥的人做微調。
秦舒也屬於這一類客人。
她畢業後在一家外企做財務，薪水不少，但每月除了基礎花銷，還有置裝費，護膚保養費，彩妝費林林種種加起來，盡管她是個有房住的本地人，也還是個一貧如洗的光鮮月光族。
能找到這家物美價廉的美容院，還花費了她不少功夫。這裏的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十幾歲出來闖蕩好不容易攢點錢開起了美容院，生意卻一直不太好，還是在她老家妹妹的撮竄下，花了點錢學了一些簡單的微調手術。
隻是學費交了，技術也學了，還是沒有正規的醫師從業執照，因此給人打針這種事情，也就遮遮掩掩，接著美容院的生意，半公開的做著——總有那麼一兩個貪便宜的客戶願意率先嚐試。
漸漸地竟然也有了口耳相傳的好口碑。
盡管覺得諷刺，秦舒還是在一個大型醫美集團等待手術，聽人談起這裏後，僅憑一個名字，花費大量精力找來了。
這裏確實不錯，幾個微調師傅的手藝都挺好，捏的鼻子自然挺直，下巴也不至於戳死人，
剛開始確實會有假臉的臃腫感，幾天之後就容光煥發，不著痕跡地變美。
關鍵是，價格十分貼心，在一個追求美貌的月光族可承受範圍之內。
秦舒就這樣成了常客。
她今天來是補打這兩個月內的最後一次美白針，順便做個小氣泡。
美白針是早就在日程上的項目。
秦舒是個黃種人，還是個一點歐氣都沒有沾上的暖黃皮黃種人，在如今的東方審美體係裏，暖黃皮就是原罪。在嚐試過無數塗抹式美□□華，美白偏方，極致防曬甚至口服美白丸之後，她對著最新的美妝科普博主的博文，仔細對比大腿內側和臉部皮膚，遺憾地認識到：一個天生的暖黃皮，嚐試再多的手段也不能變成白到發光的冷白皮。
然後頭也不回地投向了美白針的懷抱。
感謝上帝，雖然沒有沾到歐氣生而為一個冷白皮，但美白針對秦舒效果顯著，一個療程下來直接白了三四個色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