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讀書總不大明白,那些文人雅士為什麼都愛隱居到山上,這些日子在輞川住了許久,才懂了“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樂趣。
午後我像往常一樣拿了個紫砂壺,從廚房搜刮一碟點心,裝在籃子裏,拎在手上準備看日落去。
“李懷玉,等我一下。”陸歸遲反常地叫住我。
他從後麵跑過來,手裏拿了個酒葫蘆,以及一隻糊滿泥巴的叫花雞。
見他有好吃的,我眼睛放了光,自然不可能不等他。等他走近了,我一把薅過叫花雞,把點心給他放在手裏。
陸歸遲跳腳,我見他正要反抗,威脅道:“敢出聲我就告訴陳姨這些天的雞都是你偷的。”當然,偷雞的事我倆都有參與,不過雞大半都進我肚子裏了。
奈何陳姨雖然是陸歸遲的親媽,卻更偏向我這個幹女兒。丟失的雞都被陳姨記在陸歸遲頭上,就等秋後算賬了。
陸歸遲一直怕他親娘,他知道我說到做到,自然沒敢造次,乖乖巧巧跟我到了落霞亭。
落霞亭在陳姨開的農家樂附近,牌匾上的字雖然有些落了漆,但難掩其蒼勁有力之感。據說是上個世紀哪個老道題的。我半個文盲,也不太清楚。
山上日子過的清苦,如果不是陳姨這農家樂專門招待外地的有錢人,設備齊全又有吃有喝,我是萬萬不可能耐著性子住上兩個月的。
陸歸遲把葫蘆裏的酒分裝在我們留在亭子裏的陶瓷杯中,這酒是陳姨自己釀的,用梅子和竹葉釀的。
有一股好聞的香味,淡淡的酸,帶了一些甜。
陸歸遲抿了口酒,幫我敲著叫花雞外麵裹的泥。
我占他便宜:“真是媽媽的好大兒~”
他隻是白了我一眼,僅此而已。
我活了十八年,和他認識十八年,隻有這兩三個月,他萬事都順著我。
陸歸遲拔下兩個雞腿給我,端起酒碰了下我麵前的酒杯:“這個夏天快要結束了。”
“是啊。”我囫圇吞了個雞腿,回答道。
“可是我們還沒有準備好長大。”
我朝他翻個白眼,罵到:“矯情。”
他也不生氣,大口喝酒吃肉,速度和我勉強媲美。
如果他端端正正坐著,興許還能吸引到幾個女孩子駐足,可他吃肉的模樣我實在是不敢恭維。
我吃完最後一口肉問他:“今天怎麼興致這麼好陪我賞日落,不在你那狗窩裏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書了。”
陸歸遲看著我,有點沉重:“你要下山了。”
“是嗎?”我知道他能算東西,倒也不疑惑他怎麼知道。
隻是下山會幹什麼?我喝了一口梅子酒,思索著。
“今年你有桃花劫。”
“噗!”我一口酒不等咽下去就被驚出來了。
我彪了一句國罵,“桃花哪裏是劫難,美滋滋好吧!”
陸歸遲隻是稍作提醒,便沒有再提。
在山上看落日是極美的。隻有落山時的太陽最溫柔,不刺眼。湛湛的金黃泛著橘,肆無忌憚地塗抹在天地間,縱然它有些燒人,也值得原諒了。
山風吹走了太陽,也吹鼓了我的衣服。
山上晝夜溫差極大,我倆都穿的單薄,不敢等到晚上。
太陽剛斂了光彩,我們就回去了。
剛回去,陳姨就煮了湯給我們喝。喝完湯不到九點就睡覺。
在山上,日複一日,都是如此。
第二日清晨我還在夢中,陳姨就叫我起床:“小玉,媛媛打電話了,讓你下山。”袁媛是我媽媽,也是陳姨的好姐妹。
果然。
“下山幹什麼?”
“你媽媽讓你複讀。”
複讀啊。
在山上待的太快樂,差點忘了自己是個剛出爐的高考落榜生。
我賴在床上不想起,嚶嚶嚶地對著陳姨撒嬌,最後她心軟了替我收拾著行李,讓我接著睡。
下午陳姨安排了一輛車送我。陸歸遲給我送行。
臨走前他遞給我一串珠子手串,對我鄭重說道:“萬事小心。”
我點點頭,接過手串。
山上比較陰,風裏總是夾雜著水汽。
我坐在車上吹著窗外濕膩膩的風。開車的是陳姨的朋友,一個中年大姐,一路跟我抱怨自家兒子不聽話,整天不著家。
本來正欲開口,不過我想了想,自己不也是一樣嗎?所以沒好意思應和,笑了笑,聽著車載音樂裏廣場舞大媽的最愛,蹉跎一路的時間。
傍晚到家,家裏沒人。
爸爸不知道又是和哪個女人“談工作”去了。
我囫圇衝了個戰鬥澡,出來在街上一個人轉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