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國撫州縣浙南鎮平湖村,這幾日陰雨綿綿,山霧靉靆,正是乍暖還寒時,家家閉戶。
顧娘子正期期艾艾地送村大夫,哭得梨花帶雨,轉身就撲到床榻上嚎哭“我的兒啊”
“你要是走了,娘怎麼辦嚶嚶嚶”
淒厲的哭聲蕩漾在山澗,惹得村裏報春鳥都竄走了。
“咳咳”“咳咳”
床上的少年眉頭緊蹙,泛白的嘴角發出粗重咳嗽聲。
顧娘子猛地聽見兒子的咳嗽聲登時反應過來,忙起身幫他順氣。
眼簾顫了顫,不消片刻,顧懷之醒了,瀲灩的桃花眼此刻微睜,入眼便是帽蓋的房梁,她正四處看,心裏不禁疑惑。
顧娘子那雙水霧朦朧的狐狸眼湊到跟前晃來晃去,冰冷的手指放到顧懷之額頭時,他眼眶漸漸清明幾分。
“我這是在哪?”
下意識地疑問道,一時間兩世記憶蜂擁而入,他抱著腦袋,蜷縮在床上“唔”“好疼”
顧娘子以為兒子腦袋出什麼問題,將兒子抱在懷裏,“懷兒,別怕”“娘在呢,誰也不能欺負我兒”
眼看著顧懷之疼得額頭生出薄汗時,顧娘子坐不住了,幫兒子掖好被子,轉頭就對著籬笆外叫道。
“樹哥兒!“
“樹哥兒!”“趙樹”
隻見一個髒兮兮半身高的孩子從隔壁鑽進門,大眼睛怯怯地看著顧娘子,囁喏道:“顧嬸嬸,是不是叫大夫?”
孩子穿著草鞋,腳趾凍得腫紅,時不時地聳鼻子,鼻涕到處淌,顧娘子看到這,心有不忍,大喊道:“你進來怎得不換鞋?”
“快把門口那雙鞋換上,跑快些!天黑之前要見到大夫”
趙樹提著那雙棉鞋,垂著腦袋,坐在門檻上迅速換上鞋子,“嬸嬸,我很快就回來”
半大小子很快跑沒影,顧娘子覰了一眼籬笆外溜達的老太婆,扭著腰肢回屋了。
冷風呼啦呼啦叫著,顧懷之腦瓜子嗡嗡叫,好不容易理清了思路,這會兒正鹹魚躺。
聽見動靜,一瞅他娘那明媚的小臉,沙啞問道:“娘,你又使喚樹哥兒了?”
顧娘子乍一聽見兒子說話,喜極而泣:“跑個腿兒得了一雙棉鞋,便宜他了”
那小眼神簡直不要太驕傲,她摸摸兒子的額頭,查著他腦袋上的紗布
顧懷之正好趁機,細細打量著現任親娘:巴掌小臉,狐眼粉腮,玲瓏小巧,氣質妖豔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怎麼也想不通:這麼美麗又漂亮的村花怎麼會當外室?是正室夫人太難當?還是村夫虎背熊腰不合胃口?
“是不是餓了?”
“你小時候想吃奶就是這麼盯著娘看不吵不鬧也不知隨誰了”
她媚笑著,不知道腦補了什麼事情,看得顧懷之頭皮發麻,不過很快他娘就起身去廚房做吃食。
“呼”顧懷之鬆了一口氣,剛準備起來看看這房子構造,起身就嚇傻!
身前平平蕩蕩,再無二兩肉!手一摸,再摸除了硬邦邦的身板,啥也沒有!
發麻的身子漸漸醒了,渾身酸痛,顧懷之以為自己隻是飛機場而已,沒在意,垂死驚坐起,好像發現了不得了事情:身下多了一兩肉,頓時要哭了!啊啊啊啊啊還我女兒身。
她癱躺在床上無語望天門猛地被推開,顧懷之頓時嚇醒了,側身一看:趙樹哥兒貓著身子鑽進屋裏。
“懷哥,你沒事吧”
“村大夫被別村人請走了,還沒有回來”
明明與顧懷之同歲出生,硬生生比他還矮半截,瘦骨嶙峋,臉上顴骨突兀看不見一點肉。趙樹這會兒手裏提著棉鞋,幹幹淨淨,準備還給顧鈺。
見他要走,顧懷之下意識地伸手攔住他,喃喃:“我不穿別人穿過的鞋子”
“我沒事,腦袋這會兒不疼”
這話被門外的顧娘子聽見了,她一開門,趙樹渾身一抖,嚇得往顧懷之那邊縮。
“大夫又沒請過來?”
“真是幹啥啥不成”
顧懷之留意到趙樹的不安,就開口道:“娘,怎麼又是紅薯?”
他臉色蒼白,說話時虛弱些,不似往日那般寡言,顧娘子疼在眼裏,愛在心裏,順手將紅薯一股腦兒塞給了趙樹,兀自又去廚房。
“我家沒有阿貓阿狗,你幫忙扔了吧”
趙樹將東西塞進衣服裏,上衣紮進褲子,遠看就好像衣服亂穿,又在棉鞋子上也撒上一些木灰,趁著天黑,摸回家了,臨走前透過門縫地瞅了一眼顧懷之,眼淚汪汪。
晚飯,顧懷之破天荒吃了兩碗飯,顧娘子心疼極了,以為兒子終於懂事了,早早將書房收拾好,火籠燒旺,站在顧懷之麵前晃來晃去。
顧懷之穿過來才幾個時辰,剛踏進書房時,第一感覺:就是想睡覺。火籠子燒得很旺,火星嗶啵嗶啵,暖氣十足,比清冷的臥室更適合睡覺。
淡淡的墨香縈繞在鼻尖,細嗅時還有一股似有似無的幽蘭香,刺激著她的神經,睡不著,正好可以熟悉一下書房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