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裏,炙熱包裹著低矮的房屋,屋頂的鐵皮就像一個幫凶,捂著熱氣不依不饒,使得出租房的溫度居高不下。
一把半人高的老舊電風扇嗡嗡作響,沒有解掉一絲熱意,反而在這夜裏越發使人煩躁難眠。
雪燼瞪著眼,望著帳頂,身上的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沾著身下的席子,渾身難受。
她和奶奶搬到這裏已經整整八個年頭,她的記憶有著明顯的分割點,幼兒園之前和小學之後。
不知道是不是記憶出現了偏差,雪燼覺得這裏的夏天一年比一年炎熱。
特別是聽到這個城中村要拆除以後,雪燼的心就如同這灼熱的夏季,一天天的燥熱不安。
想到房東阿姨昨天找了過來,正式通知她們趕緊搬家時,奶奶那不知所措的表情。
雪燼猛地閉上眼。
她好想一夜之間就長大,這樣就能出去打工掙錢,掙好多好多的錢,最好讓奶奶再也不為錢發愁。
她從小就知道錢這個玩意有多惡心,因為它,她沒了爸爸,沒了媽媽,沒了爺爺。目前還麵臨著奶奶住院的費用,現在她和奶奶又不知道往哪裏搬?
她以前無比的憎恨這個東西,可此時此刻,她卻迫切的需要它。
雪燼自嘲的一笑,把苦澀咽進肚子,輕手輕腳地下床。
鞋子剛穿上,身後奶奶的聲音就傳來。
“別擔心,奶奶會安排好的,你就別操心了。”
“嗯!”雪燼輕聲應著,摸索著往水槽方向走去。
奶奶起身,按開電燈,昏黃的燈光照亮整個空間,狹小的地方放置了一些簡易的生活用品,其他地方都堆滿了紙盒。
雪燼擠著牙膏,背著身子說:“奶奶您昨晚睡得晚,再睡一會吧!”
“你個半大的娃娃都起來了,我這老不死的哪裏還睡得著。”奶奶一如既往的碎碎念著,“這以往我都去掃地了,不光能掙點,還能撿點瓶瓶罐罐回來換油鹽錢,我們祖孫兩人至少溫飽不愁……”
雪燼收拾好,看了一下牆上的鍾,四點差五分。轉過身,發現奶奶看著她,眼神格外的寵溺。
“奶奶,一會回來我去找房子,您就別出去找了,天氣熱,您又不會騎車。”她看了一眼屋裏的紙盒,臨出門又道:“等我回來去找房東阿姨借三輪車,把這一屋子的破爛都換成錢。”
“燼燼,奶奶跟你說的話記住沒?”奶奶跟到門口。
“記住啦!”雪燼清嫩的回應,飛快地沒入七彎八拐的昏暗中。
雪燼一邊琢磨著一會怎麼跟楊叔開口提借錢的事,一邊又惦記奶奶剛才說了什麼來著?幾分鍾的路程,一個都沒想明白就到了。
楊家早餐店,她打零工的地方。
她的記憶裏,搬到這裏以後,奶奶就認識了這個本家,一來二往,楊叔知道她們家的情況,就主動提出幫助奶奶照看年幼的她,奶奶就能安心的去掃大街。
而她的很多時光就在這裏度過,稍大一些,她學會了幹活,幫助楊姨打打下手。
再大一些,楊姨生了二胎,忙不過來,就讓她周末和寒暑假到店子裏幫忙,楊姨安心地帶兩個孩子,還開了工資。
轉眼幾年過去,她早就成了早餐店裏的一把好手。這裏的吃客都是城中村裏的居民,大家都知道她家的情形,也沒人嘴碎的說什麼童工不童工的,要是有陌生人問起,楊叔就說是他的女兒。
這讓雪燼無比的安心,在她心裏楊叔就是父親的存在,也是她唯一可以尋求幫助的人。
忙活了一早上,送走最後一波客人。楊叔靠在椅子上抽煙,雪燼收拾著餐具。
這些天,來往的客人都是在談拆遷的事情。楊叔今早也接到通知,這個早餐店也在拆遷範圍內,讓搬店子。本來雪燼還想著怎麼跟楊叔開口借錢的事,現在他們家也麵臨著失去唯一收入的來源。
雪燼打消了借錢的念頭。
楊軍一臉感慨地看著忙碌的雪燼,“我家那大小子有你這麼懂事就好了,成天就知道打遊戲,店裏再忙,也不曉得來幫一下。”
雪燼淺淺一笑,不知道怎麼回應。她也想那樣無憂無慮,有父母疼愛,有父母倚靠。
“你奶奶身體好了些沒有?”
“醫生說要動手術。”
“動手術啊!”
雪燼垂下眼簾,她聽到奶奶問醫生要多少錢?醫生說準備五萬。奶奶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五萬對於她們祖孫來說就是一筆天文數字,可那是她的奶奶,如果不手術就會癱瘓,她要盡快想辦法。
雪燼走後,楊軍的妻子周豔聽說拆遷的事情趕了過來,兩人商量了一會,又說起雪燼家的事。
“她奶奶因為這個病被辭退了小半年,沒了收入,雪燼又是個半大孩子,還在上學,現在又要搬家,真是為難到一塊了。”楊叔歎息地看著妻子,“你看我們能不能幫幫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