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南正是多雨時節,小鎮上又開始朦朧起來,綿綿細雨伴隨著寒意,水上的烏篷船慢慢消失在煙雨裏。
畫麵像是褪了色的老舊照片,無邊的灰與黑。
小小的南歲禾穿著黑色衣服呆滯的站在墓前,手心掐著一枚看起來年代久遠卻鋥光瓦亮的懷表。
身後立著許多小鎮上的熟悉麵孔,她茫然無措,卻也明白了,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死亡,以及——
她再也見不到她的爺爺了。
她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聲響。
四周變得空洞,狂風驟起,向她席卷而來。
掙紮對抗之間,南歲禾猛地驚醒,思緒漸漸回籠,眼前一片黑暗,她遲疑幾秒後伸手摘下臉上的眼罩,朝小小的窗戶遠眺出去,飛機已經開始降落。
心裏暗自輕哂,“倒近鄉情怯起來了。”
南歲禾推著從傳送帶上拿下的行李箱走向出口,廣播裏播起一則尋人啟事,她沒仔細聽。
身後有人驚呼一聲,是有人手裏的咖啡被撞倒。她循聲望過去,卻在不經意側目的瞬間,隔著人山人海一千四百六十多個日日夜夜見到了
——許宴青。
他鋒利的下顎線,冷硬的側臉,猝不及防闖入視野,卻沉著內斂了許多。
是什麼感覺?
像很小很小的時候,江南小鎮三月的簷下雨,暗地裏長起青苔的石板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南歲禾回國沒有告訴任何人,顯然他也不是來接她的。
果不其然,一個女孩子輕快的步伐奔向他,許宴青熟練的接過她手裏的行李,隨後說了句什麼。
或許是感覺到了人群裏望過來的視線,他隱隱有側頭的趨勢。
南歲禾在他看過來之前就收回了目光,推起行李箱出航站樓,打車,一氣嗬成。
“怎麼了?你在看什麼?”
站在許宴青眼前的女孩子,順著他的視線偏頭看過去。
什麼也沒有,人來人往的機場,實在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地方。
“沒什麼,”許宴青垂下眼瞼,還是那副清冷的模樣,“看錯人了……”
後半句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看錯誰了?”女孩子不依不饒追問。
“不走那你就住這。”
“悶葫蘆。”
……
南歲禾到路家的時候正是快午飯的時間,門鈴響了好幾聲後,才被陳姨從裏麵打開。
陳姨盯著看了好半晌才敢確定是南歲禾回來了,忙不迭的跑去後花園叫路鴻遠與白韻嘉夫婦。
白韻嘉手上的泥漬還沒來得及擦,停在她幾步遠,語氣裏含著試探,“歲歲?”
她主動邁前幾步,虛虛抱住白韻嘉,輕輕念:“媽。”
還是熟悉的感覺,連身上浮動的香味也未曾變過半分。
白韻嘉顧不得手上的泥漬回摟住她,連應了幾聲,拉著她坐到沙發上,讓一旁的路鴻遠趕緊打電話叫路慕嘉中午回家吃飯。
她殷切的問了許多家長裏短:
這幾年在國外過得好嗎?
吃的飽嗎?
穿的暖嗎?
有沒有受欺負?
……
南歲禾都一一答好。
飯桌上也沒個停歇,幾個人輪流著夾菜,隻一會,南歲禾碗裏的菜就堆成了小山。
大家都放下碗筷後,白韻嘉凝著的眼角眉梢還未鬆下來,“回來了……還出去嗎?”
她長“嗯”了聲,吊足了胃口,才笑著道:“以後就在國內。”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白韻嘉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來,讓她上去洗洗睡一會,倒倒時差。
拉上厚重的窗簾,房間裏陷入黑暗,南歲禾躺在床上毫無睡意。
門外傳來響動,“咚咚”敲了幾聲後,她才反應過來是在敲她的門,“哥?”
路慕嘉插在黑色西褲口袋裏的手抽出來,遞了樣東西到她手心。
南歲禾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微怔了會,手裏躺著一隻手機,貌似還是新的。
她不解,“送我的?”
路慕嘉點頭以表認同,順口解答她的疑惑,“裏麵是你原來用的那張手機卡。”
她臉上有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一張小小的手機卡,完好無損保存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