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夾著沙礫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謝昭華臉上,她看著倒地的江慎安,頓覺無力,整個身子跪坐在江慎安麵前。
謝昭華很想哭,可是她已經哭不出來了——她和江慎安在荒漠中整整走了五天,眼淚早就為滿門抄斬的太傅府流幹,她再沒有眼淚可以替江慎安流了。
她艱難地爬到江慎安旁邊,用衣袖輕輕拭去他嘴邊的血,喃喃道:
“慎安一生清雅淡泊,怎可被血汙了遺容?”
謝昭華跪坐於地,呆滯看著倒地的江慎安。
良久,她眼角終於流下一行淚,許是哭了太久的緣故,淚中竟隱隱帶著血。
謝昭華自嘲般地笑了笑,那張原本眉目如畫,冠絕京都的臉,經過漠北朔風的摧折,此刻是無比的憔悴。
不遠處,身著銀甲的少年,握著剛剛穿進江慎安胸口的銀槍,高高立於馬上,死死盯著跪坐於地的女子。
少年眉眼狠絕,冠玉般的臉上如同結了霜似的冰冷凝重,在女子伸手觸到江慎安的那一刻,戾氣頓生,再難壓住心中怒怨。
他驅馬靠近那女子,一杆銀槍直抵女子咽喉:
“好一個郎有情切有意,謝太傅果然生了一個好女兒!”
謝昭華麻木的抬頭,她本有千言萬語想問他,可現在,沒有必要了。
她兩手握住那杆銀槍,絕望的對上他的眼睛:
“你覆了大齊皇權,不忠不義;滅我謝府滿門,喪盡天良;殺了江慎安,為友不義;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說的?何不一槍奪了我性命,好登你的大極?”
“看來你知道了。沒錯,你謝家滿門是我帶兵滅的,那又如何?我滅了你謝家就是喪盡天良?那謝家呢?你可知宣家滿門為何鋃鐺入獄?你可知太傅為何將你嫁入宣王府?嗯?謝昭華?若不是謝杭同皇帝密謀,費盡心思嫁你入宣王府,趁機安插心腹栽贓嫁禍,我父王母妃何至於枉死獄中?母妃她待你……母妃她待你不薄啊……”
想起宣王和長公主慘死獄中的情狀,宣祈強忍悲痛,繼續哽咽道:
“你謝家滿門是命,宣王府上下又何辜?我宣祈生死存亡之際,你又在幹什麼?嗯?和江慎安一路逃到漠北妄想遠走高飛?”
謝昭華像被抽掉靈魂般,軟綿無力的癱坐在地上,眸中滿是痛苦和難以置信。
聰慧如她,很快就想清楚了前因後果:
難怪宣祈一回京就帶兵滅了謝家,原來,原來是梁憫哥哥和父親算計了宣家!原來是謝家欠了宣家的!可是,宣祈說自己和江慎安遠走高飛又是何意?難道從頭至尾,宣祈都不信自己,不信自己對他的一片情意?
越往下想,越是絕望。
她抬頭,看著馬上憔悴的宣祈,心想:
宣家沒了,謝家也亡了,到頭來還是謝家欠了宣家的。阿爹阿娘去了,宣王長公主沒了,太後和梁憫哥哥也歿了,還有江慎安,是她對不住江慎安,他本可以待在京都,好好做他的戶部尚書……
自己再喜歡眼前這個少年又如何?他甚至不願信自己。
可笑,真是可笑啊!謝昭華,人人都讚歎你的相貌、才華、家世和姻緣,可到頭來,還不都是笑話?
謝昭華像是想明白什麼一樣,用盡力氣顫抖著站起來:
“宣祈,你今日是來殺我的吧?如果我說我和江慎安是因得了你的下落才一路趕來漠北尋你,你可信?”
宣祈下意識的將原本抵在謝昭華喉間的銀槍往後收了收,眸中似有所觸動。
這一舉動被謝昭華看在眼裏,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