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我一段路。”
“多謝你陪小慈。我送。”
走官道定會被師兄們找到,宋蒔蘿便同顧延之一起步山路,涉河水。中原的山太少太淺,走不夠似的,二人走走停停,仿若遊山玩水。
顧延之都由著她。
他依舊寡言,可宋蒔蘿像小喜鵲一樣說個不停,從未顯得冷清。他獨自上路時隻吃幹糧,這次卻為她帶了幾包牛肉幹,夜晚在坡下生起火,將肉幹擲進小鍋裏煮熱。
河水蒸軟的牛肉幹裏能吃出魚腥味、水草味,有滋有味——宋蒔蘿這樣想。
最後那日,小千金卻突然耍起了無賴。
她在河邊跺腳、打滾,非說顧延之身上有臭味,要他去洗澡。顧延之皺眉:“出門前洗過的。”
“這都好幾天了!你捕蝦捉魚一身腥,我聞不慣。”
“既然是河裏的味道,那我回河裏洗又有什麼用呢?”
宋蒔蘿一哽。
她氣呼呼背過身去,哼道:“你不聽話!”
顧延之哭笑不得。
他終是褪衣入水,將大紅傘和包袱都放在岸邊大石頭上。宋蒔蘿坐在石頭旁的野銀杏樹下,倚著樹,背對他,美滋滋地吃他摘的果兒。
顧延之洗了一會兒,嗅嗅手臂和胸前,好似有洗不完的魚腥氣。正猶豫著是否再搓幾遍,多年殺手的直覺卻一刹令他心有所感,如芒刺背……
他忽的轉過身,果然!一顆紮著雙髻的腦袋已然伸出了樹幹,不知在石頭後麵偷窺了他多久,此刻便是被發現,她亦毫無羞愧之心,笑出的一口牙齒白森森,色眯眯……
顧延之聲嘶力竭:“宋!蒔!蘿!你要不要臉!”
小千金用小喜鵲荷包擋住了臉,眼睛卻還釘在他□□|裸的胸肌上,依舊憨笑。
“嘿嘿嘿……你真白……”
顧延之絕望。
“你,過來……”
宋蒔蘿喜滋滋跑過去——被顧延之無情地一掌劈暈。
再醒過來時,她睡在一間上好的客房中,一開門便見到守在外麵的慕容儀與焦嵩。
莫非她做了個春夢?
“小師妹,可算找著你啦!”
慕容儀想到遇見她時的情景——驛站裏,他和焦嵩正打包幹糧,大門被風撲開,一個麵色冷酷的藍布衣男人肘彎裏夾著個姑娘,徑直向他們走來。
將小姑娘放到桌上,一轉眼他便沒了蹤影。可他離開時咬牙念叨的那三個字,卻魔音般飄進了慕容儀耳朵裏……
他說:女流氓。
此時此刻,偷覷一眼麵前嬌憨可人的小師妹,慕容儀陷入了沉思。
太傅閣近日裏忙上忙下,皆為了宋蒔蘿的生辰宴。
宋擇本不願鋪張,可一想到女兒的生辰是辦一年少一年,待她嫁入別家,便沒有為她操辦的機會了,於是將外界或有的非議拋諸腦後,踏踏實實辦起生辰宴來。
到了三月三十這日,隻見太傅閣門前張燈結彩,車水馬龍。一個小乞丐嘴裏銜著根狗尾巴草,遠遠望著這一派熱鬧景象,若有所思。
“老大,你在看啥?”兩個更小些的乞丐坐在楊樹下摳著腳趾問。
這三人剛從塞北流浪過來,尚未摸清長安城底細,此刻見太傅閣顯赫非常,隻道是富貴人家辦席,有油水可撈。
他們紮紮實實餓了三天——初來乍到,被城裏的老乞丐們欺負個慘。領頭的小乞丐又是個剛硬的,不願被使喚去做偷雞摸狗之事,遭老乞丐們排擠,連狗的飯食也搶不到。
太傅閣是何等厲害的人家?大喜之日,老乞丐們斷不敢去觸黴頭,都遙遙觀望著。隻這三個初出茅廬的小乞丐,不知天高地厚,好不容易搜到一處沒有老乞丐霸占的地盤,自然鉚足了勁尋機填飽肚子。
那領頭小乞丐從破洞褲腰裏掏出一隻繡花喜鵲的荷包袋,扯掉係帶,將紅豔豔荷包當做帽子戴到頭上,自覺有點喜慶味兒了,便挺起瘦巴巴的胸脯朝人來人往的太傅閣走去。
“你倆在這等著,老大弄吃的去!”
小乞丐溜到大門前頸掛彩球的石獅子後躲起,正想著如何混進去討吃的,一名守衛眼尖發現了他,大跨步過來拎起他後頸衣,手一鬆便將他甩開三丈遠。
“找死麼!大小姐的生辰宴也敢來造次,滾開滾開……”說罷聞了聞自己的手,嫌惡地在護甲上擦擦,便轉身歸位。
院內一名護衛聽見動靜,出門來探,忽見小乞丐頭戴的紅綢帽,驚道:“這不是咱們大小姐的荷包麼!”
他一把擼下那紅綢帽,盯著上麵繡的花喜鵲細瞧,嘖嘖道:“這就是夫人的手藝,我識得!小姐前幾日回家來,說丟了紅荷包,夫人便連夜又給她做了一個,咱內院的人都曉得。”
“嗬,小毛賊,豬撞門了罷?”
大門守衛硬拉起小乞丐,將他雙手反剪,便要押進太傅閣去。“先關他到柴房,待生辰宴一過,便送到官府去打斷他的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