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詩經·周南·關雎》
二月，晨霧下的嶽麓山，雲煙繚繞。天空中絲絲水汽上升，像懸裹著肥碩的灰色蘑菇和龐大的棉絮，霧霾藍帶紫，輕盈遊走，倒映湘江，叫人莫名地震撼而又有些壓抑。
一對黑白相襯的江鷺靜立在沙洲之上，茫茫灰幕之中多出了兩個點。停駐，凝望一動不動似經千年的江鷺，杳遠，親近，何梓民雙眼布滿血絲。
早飯吃的烙餅，趁早趕到山上去打柴。天地間滿眼是樹、木、花、草不是負擔。這些正是湘中一切的源泉。恍惚間，山間湧起了神秘灰浪，兩隻江鷺如同江水，上上下下，顛簸，拚疊，在湘江水波浪穀間晃動，消逝。
何梓民閉上眼，朝山上飛奔，再俯看江麵，江鷺已然不見。起風，天幕與山間大塊大塊的殷紅、深黃，層層疊疊，流動翻滾，山間的花們已經盛開，大束大束的花色光芒不願收斂。東方一片迷人的紅霞。嶽麓山呈現莊嚴的供人憑吊式的魅惑。何梓民望向愛晚亭，神情由凝思漸趨談然。山林深處，楓林青翠。蘊蓄秋紅的楓葉綠得發亮，凝聚一道霞光飛落在發髻。汗珠閃亮。柴草已經打捆，下午即可入市，換成一元。跑下山去。淚滴經由半山亭，青蔥古道，又緩緩步入嶽麓山下的小街，經小站，進城。進入一所中學。
何梓民覺得有些疲累，回到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輕輕地點了點頭，就趴倒在座位上了。
煙霧繚繞中，他好像自己站在一個沙洲上，像是見過鴛鴦的地方。他覺得自己或許就是那隻雄鴛鴦？不是，他腦海中出現沈萱宜和阿香妹兩個身影：一個身材修長苗條，皮膚白皙，眼神明澈，細眉秀彎；一個身形體態臃腫，臉大膀圓，皮膚泛黃，眼睛總是掃向別處，濃眉大眼。他們兩人同時走向何梓民，眼見著就快要相聚了。他們兩人同時轉彎，身材重疊在一起，忽而又倏然分開。接著，她們坐在花園的石凳上，臉對臉，頭對頭，在嘀咕著什麼？
何梓民忍不住往前奔向她們
“沈萱宜沈萱宜”
沈萱宜沒有理他，好像不認識他似的。
“阿香妹阿香妹”
“梓民哥，你怎麼在這裏？”
“阿香妹，你如何看待你梓民哥？”這回有回應了，何梓民喜出望外。於是湊過去，坐在石凳對麵的花壇邊沿，饒有興致地看著香妹，“阿香妹，你如何看待我們的未來？”
“我們的未來。我和你的嗎？梓民哥。”
“是啊！我和你的未來。”何梓民迷糊地望著阿香妹。
“我們的未來很美好，我一直一直跟著你，跟你生孩子，我跟你做家務，我幫你洗衣服，我跟你鋪床疊被。我們一起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阿香妹興高采烈，絮絮地描繪著她夢幻的未來。
沈萱宜坐在那裏，如同死寂。
何梓民湊過來，盯住沈萱宜的臉問：
“我和你的未來呢，沈萱宜？”
兩隻鴛鴦在水中撲騰，水麵上迸濺這碎玉般的水花，它們發出歡快悅耳的脆響，然後歌唱著向深水區遊去。
突然，沈萱宜幽幽的說：“我們沒有未來。”
“為什麼？”
“你能給我什麼？你？”
“我能給你未來。”
“未來？哈哈哈。”沈萱宜大笑。
天空一片昏暗，嶽麓山上回響著的是阿香妹“我一直一直跟著你，跟你生孩子，我跟你做家務，我幫你洗衣服，我跟你鋪床疊被。我們一起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的巨大的回聲。
何梓民猛然驚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