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房間內,孤燈如豆。
皇帝凝眉坐在燈下,堪堪照亮半張臉,神情陰晴難辨。
陳錦年叩門,皇帝忙將他請了進來。
“怎麼樣了?”
陳錦年福身稟道:“刺客擄了蘭嬪娘娘,從水下逃了。奴才已經派了人去追,聯係府衙封鎖城門,務必將刺客逮到。”
“查明刺客來曆了嗎?”
“奴才無能,不過從武功招式還有他們使用的兵器來看,不像是江湖人士。”
不像是江湖人士,那麼無非是官差或者軍中之人。
皇帝沉思片刻,“貴妃怎麼樣?”
“受了點驚嚇,已無大礙。”陳錦年掃了皇帝一眼,又低頭道,“手腕的輕傷,也找大夫處理過了。”
方才,那群刺客一出來,皇帝第一反應就是控製住蘇貴妃。天子氣場表麵淡定,手下卻控製不住地使勁,已然出賣了他。
天子也是人,他是怕的。他怕那群黑衣人為刺殺他而來,怕功高震主的蘇仰崧再也不願屈居人臣,怕蘇貴妃與蘇家裏應外合。
因為此前,陳錦年的人曾捉到過蘇貴妃與一個禁軍侍衛傳信,信的內容是禁軍的布防、內外線以及具體的人員。
禁軍保護皇帝的安全,是皇帝最親近的人,也就是能拿捏皇帝的性命。任何人想動禁軍的心思,明擺著不就是衝著皇帝去的?
蘇家,有反心。
陳錦年處事老道,自然沒有驚動蘇貴妃,隻是將密信之事稟報皇帝。皇帝也是老謀深算,蘇家鐵騎穩定四方,大殷暫時還離不開蘇仰崧,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今日那個小太監,耳聰目明,反應及時。”
黑衣人幾乎一出現,張犖就很快反應過來,召喚埋伏的禁軍侍衛和錦衣衛保護皇帝,才使得那些歹人無法近身。
皇帝此次能這麼輕易地毫發無損,小太監得記一功。
事實上,張犖今日之功實屬無心插柳,他隻是一直留心注意著藍芷,自然第一個見到黑衣人湧向她。張犖是聰明的,臨危不亂,他知道大喊救皇帝一定比大喊救娘娘管用。
聽到上頭誇張犖,陳錦年眉間微展,“是個聰明上進的孩子。”
陳錦年作為皇帝最信任的人,平時最為謹言慎行,從不偏幫誰,這還是頭一遭,皇帝聽他這麼直截了當地誇一個人,眼神不由地探究道:“他就是你,安排在貴妃身邊的人?”
陳錦年頷首。
藍芷質問張犖去蘇巷的那晚,張犖說是繞道尚膳監取香椿,這話半真半假。其實,當晚張犖還秘密去見了陳錦年,彙報蘇貴妃的近況。
所以,張犖即使察覺出姐姐對他親近貴妃有所不滿,仍舊還得留在貴妃身邊,因為他在為司禮監陳掌印辦事。
皇帝得知蘇家有反心之後,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秘密派陳錦年在長樂宮安插人手,觀察蘇貴妃的一舉一動。
皇帝之前也不是沒安插過耳目,可那些人不是庸碌幹不成事,就是愚蠢暴露了身份。
這個人要出身清白,與各方勢力沒有牽扯;又要不起眼,不易被察覺;還要聰明機警能辦事。
陳錦年千挑萬選,看中了長樂宮馴獸房一個打雜的小太監。
此人貧苦出身,背後沒有任何權勢;再者,又是永寧宮的人,就算蘇貴妃察覺到異常,她首先認為一定是惠妃搞的鬼;最重要的是,張犖的聰慧機靈,陳錦年曾在皇帝寢宮的窗下見識過。
那晚,初出茅廬的小太監稀裏糊塗地要拉他一起學字。
陳錦年第一反應,當然是‘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小太監’?可他轉而對上那雙漆黑的眸子,滿是真誠坦率。
當一個人站得越來越高,會發現身邊願意同你講真話的人,越來越少。像陳錦年爬得這麼高的人,已經許久未在宮中,見到過這樣真摯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