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已經熱了起來,夕陽斜落,透過樓梯間的落地窗灑了孟佩聲滿身,他的眼裏是夕陽燦爛燒灼的顏色,身上卻感覺不到一點暖意,隻是越來越冷。
躺在樓梯轉角的平台上,肋骨折斷的刺痛和腦後撞擊的鈍疼混雜在一起,撕扯著他緊繃的神經。
孟佩聲下意識往上看,看著在一起五六年、卻為了一個重要角色劈腿資方掌上明珠的男友。
而他曾經最愛的初戀男友在一秒的錯愕後,眼裏迅速染上了毫不遮掩的嫌惡,然後躲瘟神一樣繞過他快步離開,連一個眼神都沒再投過來。
孟佩聲無聲地笑起來,精神驀然鬆緩,胸腔的疼痛連成一片,仿佛都麻木了,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在眼前快速掠過,仿佛是個笑話。
他自認看人的眼光不差,卻沒想到最重要的人他都看錯了。
讓對他寄予厚望的爺爺抱憾而終,辜負了那個人死心塌地的深情,臨了,卻被自己一直放在心尖上珍惜著的初戀男友棄之如敝履,或許、還巴不得他馬上去死。
孟佩聲大睜著雙眼,鮮血流進眼睛裏,視線逐漸被紅色覆蓋,瞳孔慢慢散了,這輩子他對不起的人太多,唯一對得起的卻沒對得起他,說來也是諷刺……
一片靜默裏,孟佩聲眨眨眼
晚照餘暉依然寧靜,剛才滿眼刺目的紅卻在一瞬間褪去,沒有逼仄的樓梯間,取而代之的是林立的商廈高樓,他的神情有些木然,嘴唇小幅度動了幾下,半晌,又低下頭看著放在膝頭的時尚雜誌——
頁眉上赫然印著早就過了的日期。
2022年6月21日。
孟佩聲想起來了,這一年他剛剛畢業,跟好友合租了商圈的公寓,剛搬進來不到一天,對方今天早上出門前剛跟他表白、他還沒答應,他的腳還沒來得及邁進娛樂圈,什麼都沒開始,什麼都沒發生,他還……沒有失去最重要的。
爺爺還活著,他也沒跟何厭之離婚……
孟佩聲抬起頭,怔怔地望著窗外,他的手不由得一鬆,裝幀精美的雜誌從膝頭掉下,硬質書脊打在腳背上,生疼。
他沒死?
怎麼可能?!
那——他重生了?
還是在做夢?
“哢噠”一聲,隨即一個溫和的男聲響起,“怎麼不開燈?在看雜誌啊,光線暗,小心傷眼。”
客廳燈亮起來後,一個男人走到孟佩聲跟前,彎腰把雜誌撿起來,想遞給他卻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孟佩聲避開對方探過來要摸他額頭的手,抬頭看向他曾經真心對待的男友——韓曉。
韓曉把雜誌放在一邊的矮桌上,笑道:“是不是不舒服,發什麼愣呢?”
孟佩聲沒回答,他盯著韓曉俊朗的五官,以前,每一絲每一毫都無比順眼,現在卻隻讓他覺得……礙眼,上輩子從發現韓曉出軌,兩人鬧掰後又折騰幾年,感情早消磨完了,隻剩下了厭煩。
他站起身,木然的神色已經緩了過來,顯得冷漠而疏離,“前兩天你跟我表白,我沒答應,現在我重複、強調一遍,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一點可能,今晚我就搬出去。”
韓曉明顯地愣了,有些錯愕地去握孟佩聲的手臂,“今天早上我跟你表白,你答應了會好好考慮,今天又不是愚人節,別開玩笑,是不是我做什麼事讓你誤會了、不開心了?”
孟佩聲打開韓曉的手,站起來後退一步拉開距離,他現在自己還沒理清楚,更沒心思跟韓曉解釋那麼多,“沒有誤會,隻是想明白了,我們不合適,以後也別再見了。”
韓曉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明明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沒事,下班回來怎麼就突然翻臉不認人了?
韓曉看孟佩聲說完就往房間走,快步跟上去,“佩聲!”
孟佩聲猛得轉身,一雙溫和的眼睛顯得冷厲非常——像是爬過生死邊緣的厲鬼重新回到了人間。
他緊緊盯著韓曉,平靜的聲音包裹了狠厲與決絕,“我沒病沒瘋,韓曉,我對你沒感情,要麼你滾,要麼我滾,明白了?”
韓曉什麼時候見過對方這樣子,一瞬間被嚇住,孟佩聲一貫溫文爾雅、從容大方,大學幾年對他很溫和包容,現在卻狠了心要跟他一刀兩斷,這個狠勁兒,他沒在孟佩聲身上見過。
讓他覺得陌生。
韓曉把最近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過了一遍,想了又想,確認沒出問題,也不知道孟佩聲突然的態度轉變是怎麼回事,難不成白天發生什麼事了?
孟佩聲沒收拾多少東西,隻拿了些個人物品,利落地塞進行李箱,快步離開。
韓曉幾步上前搶在孟佩聲之前擋在門口,眉頭緊皺,“到底怎麼了?我們認識四年,你的為人我清楚,不會好端端的跟我鬧別扭。佩聲,你跟我說實話。”
鬧別扭?孟佩聲不是鬧。
他掃了眼行李箱,昨天搬進來的時候萬萬沒想到今天就會走,說起來諷刺得很。
他頓了下,緩了緩情緒才重新看向韓曉,“我們性格不合,追求不同,韓曉,我們……就這樣吧。”
韓曉自然不願意放人離開,隻是孟佩聲注視著他的眼神,就像注視著毫不相關的陌生人,不……連陌生人都不如,讓他從心底裏泛起涔涔寒意,等他反應過來,隻留下了一扇沒關嚴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