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最後一抹夕陽消失之時,天色像是猛地一下暗沉下來,王府的婢女低垂著頭,露出修長白皙的頸脖,安靜地候著一旁。膠和著的氣氛像是和濃稠的夜色攪合在一起,婢女不安地把腦袋埋得更深一些,不自覺地放緩了呼吸。
“怎麼不點燈,嗯?”慵懶至極的聲調被拖得綿長,尾音微微上揚,像是剛剛在蘊著檀香的暖爐邊打完噸兒的貓兒,半睜著碧藍的眼珠子看著你。
婢女一驚,反應過來那人是在對自己說話,才猛地回過神來,細白的頸脖不自覺地縮了縮,嗓子眼一緊,急急回道:“奴婢這就吩咐下去。”隨即告退,手腳麻利得像背後有猛虎在追趕一般。
不多時,王府的燈籠一盞接著一盞亮起。
喬嬌輕笑出聲。
底下的人也不自覺地縮了縮腦袋。
每逢初五,便是王府後院女人聚齊的日子,平日裏不受寵的女子隻有希冀這一天才能見見王爺的尊容,好叫王爺從那個妖精身上移開點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因此,一大早,各方人馬都卯足了力氣,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各種手段都捏在手心裏,好打個一鳴驚人。
可哪知王爺一早便進宮了,白白浪費了一個白天,如今夜幕已降,王爺還未見蹤影,而早上還爭奇奪豔的花一般的美人已經懨巴巴地,連像樣的飯食都沒吃上一口。
想到這兒,底下的人憋著一肚子的悶氣,而悶氣壯膽,竟然給了她們想與主位上的女人一較高下的妄想。
“喬姨娘——”宋秀秀憋不住了,忍不住出聲,可話頭剛開半截,就被那半眯的媚眼一瞥,給堵在了嗓子眼。
“妹妹說什麼?”喬嬌本用手支著腦袋,從腕上垂下的紅色金絲流蘇貼著臉頰而下,掠過嬌豔的紅唇,竟是連金飾的顏色也被襯得暗淡了幾分。
“沒……什麼,喬姐姐。”宋秀秀訕訕得低下頭,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捏成了拳頭,被喬嬌怎麼一嚇唬,心中的不理智非但沒有退去,反倒化作熊熊的妒火,燒得她理智全無。
自己雖然同樣是被送來王府當妾室,可好歹是清白人家出身,可喬嬌呢?一個風月樓下賤的妓子,竟敢對她指手畫腳!不過她的好日子就快結束了,今兒個自己可是好好打扮來的,定能奪取王爺的注意力,到時候看喬嬌還怎麼硬氣。
忽而,一道聲音打破了宋秀秀的妄想。
眾人尋聲望去,盯著坐在角落裏的一名女子,而那異常之音,正是從她的腹部發出。
喬嬌緩緩坐直了身體,伸了個懶腰,大紅的衣訣紛飛,暖香浮動。眾人不自覺地屏息,豎起耳朵。
“餓了?”
“沒、沒有!”被眾人注視著的那人臉上帶著羞澀的紅暈,可被喬嬌一點名,臉色立馬變得煞白,急忙辯解:“妾身隻是、隻是、隻是不舒服。”
聽到回答,喬嬌很快收回視線,目光在底下眾人之間轉了一周,把每個人嚇得心驚膽戰,才緩緩勾起唇角,“桂枝,王爺回來了嗎?”
桂枝是喬嬌從風月樓帶回來的婢女,聽到自家小姐問話,連忙回道:“還未。”
喬嬌點了點頭,“是姐姐失算了,連累各位妹妹至這種時分,如此,便先用膳吧,想必王爺不會怪罪。”
其他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宋秀秀更是氣得差點把手中的帕子給扯爛了。哪戶人家的妾室敢越過主子開飯,更別提這裏是王府!喬嬌隻是個妾室,連側妃也算不上,她怎麼敢,怎麼敢!
宋秀秀盯著主位的人,氣得險些咬碎一口銀牙,這就是獲得王爺寵愛的風光模樣嗎?
喬嬌看著一個個或妒忌,或呆愣的眼神,心情也好了不少,畢竟自己也和她們一樣,可是被餓了一整天。雖然她下意識地忽略桂枝投喂的各色點心。
“人可到齊了?到齊了便可吩咐後廚熱一熱飯菜,端上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道聲音帶著遲疑道:“好像……還差了羅妹妹。”
三王爺向來以風流之名響徹京城,光是抬進府中的,加上喬嬌共有十九人,外頭還有鶯鶯燕燕無數。喬嬌入府時間不算長,隻是知道個數量,還未把人臉認全,可府中的老人們一眼就看出誰不見了。雖然如今因為喬嬌獨享寵愛,她們暫且一致對外,但也不介意借著喬嬌的手除掉一個競爭對手。
“哦?”喬嬌來了興致,“反正後廚上菜還需些許時間,不如大家一起去看望羅妹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