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雖鍾天地之靈秀,法自然之秩序,逐漸從上古萬族中脫穎而出,成了天地主角,但仍避免不了時不時的災禍劫運。
時適宋仁宗趙禎在位,嘉佑三年,京師大疫,東京十門九閉,百姓人心惶惶。仁宗先聽宰相趙哲、參政文彥博建議,急敕翰林院草詔:一麵降赦天下罪囚,應有民間稅賦悉皆赦免;一麵命在京宮觀寺院,修設好事禳災。不料其年疫情不減反轉盛,仁宗聞知,焦急萬分,舊病複起。
“諸位愛卿,想我弱冠即位,心念萬萬黎民生計盡係我手,未嚐有一天敢懈怠玩樂。事政不敢言功,但也盡心盡力;待人不多言寬,也知道兼聽廣聞;幾十年來,宮中開支未有增加,周遭鄰國也還和睦。朕自問無愧於天,上天怎麼會降下如此大禍懲戒,乃至殃及子民呀?”
仁宗說罷已是淚眼婆娑,又歎一聲道:“前番朕已下詔大赦天下、減賦降稅並請京中高冠大僧穰災,但毫無成效,不知諸位愛卿可另有良策?”
“子不言怪力亂神,天道循理,疫情不過時下陰陽變化、病染症傳,官家何需聽仙道佛說?臣以為應對此次大疫一要......”大殿之上,一位隊列末流的年輕人正侃侃而談,忽然被打斷。
“明道,朝堂諸公在此,哪裏輪得到你先出狂言,還不退下。”班部前列一大臣聞聲大驚,連忙阻道。那大臣正是當朝參政文彥博,而那年輕人名叫程明道,乃是新科進士,天才橫溢,初學遍三家經綸,後從儒家周濂溪門下習理學,深以為然,對於佛道兩家學說得其意而棄其信,欲自立理教。
但本朝一向崇道禮佛,仁宗尤其對道家仙門偏愛,其人雖寬厚,但正所謂天威難測,此時正值時難,官家一反常態大發雷霆也未可知,文彥博與這程明道也算叫好,更愛其才華,於是出聲勸止。
此時班部中另有一大臣越班啟奏,乃是參知政事範仲淹,他拜罷起居,奏道:“此次天災非比尋常,非真正高士難禳。以臣愚見,前番所昭京中觀寺修士應是修為不夠,如今軍民塗炭、百姓唯恐朝不保夕,可急宣嗣漢天師星夜臨朝,他可是聞名已久的真正陸地仙人,應該可以禳保民間瘟疫。”
“可以,不知哪位愛卿願意擔重任去龍虎山請天師呢?”仁宗點點頭,問道。
“救疫當如救火,刻不容緩,臣腿腳頗利,願為官家跑這一趟去請天師。”答話之人乃是殿前太尉洪信,他自幼習武已破歸元境,正當先天高手之列,奔行若風,馬力難及。
見他主動請纓,仁宗自是放心,於是急令翰林學士草詔一道,自己禦筆親書,並降禦香一炷,欽差內外提點殿前太尉洪信為天使,前往江西信州龍虎山,宣請嗣漢天師張真人星夜臨朝,祈禳瘟疫。就金殿上焚起禦香,親將丹詔付與洪太尉為使,即便登程前去。
洪信領了聖敕,辭別天子,不敢久停,親自背了詔書、金盒禦香,風奔而去。
遙山疊翠,遠水澄清,青鬆翠柏處處可見,奇花異草遍地能尋,靈氣充盈,運勢磅礴,天師道祖庭龍虎山不愧為鍾靈毓秀之修行福地,清虛望塵之隱世妙所。
隻是今日這清靜之地卻小小地熱鬧了幾分,收到欽差來信後,清宮許多道眾,鳴鍾擊鼓,香花燈燭,幢幡寶蓋,一派仙樂,都下山來迎接丹詔;另一邊洪太尉等人與當地官員一並乘著神駿寶輦來到山下。
接到洪太尉一行後,一鶴發老道攜金童玉女、道眾弟子一同施法,欲在天使麵前展示下仙家手段,端時雲纏霧繞,隨著一陣風作大家居然都騰空而起,不一會兒就到了山上三清殿中。
鶴發老道聽到身後一陣驚呼讚歎,不由沾沾自喜,回頭卻見那洪太尉居然舉止如常、表情隻是稍有所動,老道頓時麵色一沉,但轉念一想畢竟如今大宋國運尚昌、龍氣尚滿,他身為欽差也聚國力,對我們這仙法無感也不足為奇,隻是之後得請祖師殺殺他威風,也好成事。
“師弟,這位就是天使洪太尉吧!”老道正琢磨著忽然聽見主持真人問詢,連忙介紹雙方見了禮,並領著洪太尉一行人拜了三清然後接了詔書供奉上去。
禮畢,洪太尉便問真人道:“天師今在何處?”真人回稟道:“這代祖師號曰‘虛靖天師’,性好清高,倦於迎送,一心向道,常年自向龍虎山頂修行。”太尉道:“目今天子宣詔,如何得見?”真人答道:“太尉莫急,詔敕供在殿上,貧道等也不敢開讀,還請與我等到旁廳稍嚐茶水再商議。”
於是將丹詔供養在三清殿上,一行都到旁廳,太尉居中坐下,有童子獻上仙茶並齋飯。齋罷,太尉再問真人道:“天師既在山中,何不著人請將下來相見,開宣丹詔?”真人稟道:“太尉,祖師雖在山頂,其實道行非常,清高自在,倦惹凡塵,蹤跡不定,未嚐下山。貧道等如常亦難得見,怎麼請得下來!”
太尉道:“那該怎麼辦?目今京師瘟疫盛行,今上天子特遣下官為使,齎捧禦書丹詔,親奉龍香,來請天師,要做三千六百分羅天大醮,以禳天災,救濟萬民。現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