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鬆開夏夜白的手,蹲在了地上:“湖水很清澈,有很多很多的魚,水紋晃動,清楚的映著我們的影子,你是站著的,我是蹲著的,夏夜白——”
夕顏叫了一聲,轉過身,拉住了夏夜白的手,指著水中的魚:“他們看到我以後全都遊走了。”
夏夜白蹲著身子,坐在了地上,這一帶並不像外麵的小吃街的石板地麵,這裏都是草地。
夏夜白探著身子,像是看到水裏正遊離這個方向的魚兒一般,仰頭看著夕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夕顏也跟著坐下,拍了拍夏夜白的腿,夏夜白會意,雙腿屈起,夕顏的整個人靠在他的腿上,懶懶的閉上了眼睛:“明白什麼?”
“萬物皆通人性嘛,這些魚知道你是我的女人,所以不敢看你。”
“應該是他們覺得我太好看了,一個個羞愧而逃了。”
夕顏的頭在夏夜白的腿上動了動,這種輕鬆的感覺讓她覺得滿足的同時,也覺得留戀。
夏夜白頓時渾身僵硬,雙手托起她的手,慌張道:“別亂動。”
夕顏恩了一聲:“我這樣不舒服,我要找個舒服點的姿勢。”
說完,又不安分的動了動。
夏夜白無奈的笑了笑,任由她亂蹭,半晌,夕顏整個人躺在草地上,頭靠在他的懷中,這才安分了下來。
“夏夜白,太陽快下山了。”
夕顏的眼睛微微露出一小段縫隙,看著天上豔紅如火的晚霞,仿佛隻是刹那間,整個天空就變了個顏色:“斜日消殘雨,紅霞映晚村,夏夜白,晚霞很美,通天湖也很美,湖麵波光粼粼的,像是發光的金子一般。”
夏夜白笑了笑,伸手彈了彈夕顏的腦門:“這裏邊裝著的都是些什麼,每日想著的就隻有金子嗎?”
夕顏迅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裳,雙手托著下巴,走到夏夜白跟前:“夏夜白,我說的你都能想象的出來嗎?”
夏夜白笑著點了點頭:“你眼睛看到的就是我的整個世界。”
不但能夠想象的出來,而且還能夠聯想。
夕顏嗬嗬的笑了兩聲,將夏夜白從地上拉了起來:“我帶你去可以用眼睛看的地方。”
即便沒有看到,但是夏夜白知道,此刻的他,雙眸必定是含笑的。
“為什麼叫通天湖?”
湖畔很大,連著好幾座石橋,長長的,中間隔著長亭,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
夕顏仰著頭,別有深意的看了夏夜白一眼:“這個地方不是鬧鬼嗎?”
夕顏頓了片刻:“要是沒有鎮魔的寶物,那些人怎麼敢進來做生意?”
經過通天湖,便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的古木參天,一座房子也沒有,繼續往前走兩百米,視線一點點變得開闊起來,入眼是一幢幢的房子,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高的高聳入雲,而低的就像矮房子一般,無一不是金碧輝煌,華麗之外,高大巍峨的建築,說不出的威嚴,讓人的心也忍不住敬畏起來。
那豔紅的像火一般的顏色被堆積起來的黑色的雲遮蓋,漸漸的黯淡了下來,黑夜漸漸來臨,夕顏牽著夏夜白的手,上了其中一處最高的寶塔。
“顏顏,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啊?到了沒有?”
成百上千的台階,一個連著一個,像是永遠也走不完。
“快了快了。”
台階的拐角處,一米長的距離,懸掛著四盞燈籠,四周的牆壁是鏤空的,天漸漸暗了下來,月亮還沒有升起來,雖然有燈籠,還是有些暗,拐角處,外邊的光亮射了進來,夕顏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夕顏上了頂樓,轉過身子:“小心腳下,已經上了頂樓了。”
夏夜白緊跟在夕顏的身後,兩人一起上了頂樓,撒嬌似的在她的懷裏蹭了蹭:“顏顏,我眼睛好難受,現在可以解開了吧。”
即使他的雙眼蒙著東西,夕顏也可以想象的出來,那雙瞅著自己的眼睛必定是十分哀怨的,可憐巴巴的,即使知道他是裝的,她還是會忍不住的心軟。
夕顏走到夏夜白伸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蹲下。”
夏夜白依言蹲下,夕顏站在他身後,將他蒙在銀白麵具上的絹子取下:“暫時不要睜開眼睛,我喊睜開才可以睜開。”
夏夜白點了點頭:“知道了。”
頂樓是一大片的空地,邊緣建立了一座小小的台閣,台閣的四周,帷幔飛舞,四角的邊緣,掛著明亮的琉璃宮燈,正中擺放著一方圓圓的檀木桌,隻有兩張椅子。
夕顏牽著夏夜白的手,走到正中,轉身,看了夏夜白一眼,開口道:“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夏夜白慢慢的睜開眼睛,許是背東西蒙住了太久的緣故,一開始眼前的世界花花的,看的並不是很清楚,夏夜白輕輕的晃了晃腦袋,眨眼的刹那,臉上銀白的麵具也被取了下來。
“顏顏。”
涼亭的四周,素白的帷幔被纏繞成一團,懸置在梁頂上,正中的位置,一排排的紙鶴在風中飛揚,紙鶴的正中,是拳頭大小的小燈籠,很小很小,隻用一根主板將四周固定,正中是一根小小的火柱,金色的光亮灑在素白的紙鶴上,那些紙鶴瞬間就染上了金色,振翅欲飛,足足有數十排,將整個台閣綴滿。
好像,要把他們一起帶到天上去。
頂端的四周,一排排過去,全部都是拳頭大小的小燈籠,隱約可以瞧見裏邊紅色的火柱,在風中微微的搖曳,卻始終沒有熄滅,將這一小方天地完全照亮了。
夏夜白走到涼亭,仰著頭,伸手輕輕的撫摸著那些紙鶴:“和上次在王府看到的白鶴很像。”
夕顏站在原地,看著撥弄著紙鶴的夏夜白,也不管他是不是看得到,一個勁地點頭。
“好像有點醜。”
夏夜白嘟囔了一聲,那些紙鶴,與市麵上看到的那些精細的小玩意相比,真的是相差很遠,歪歪扭扭的,還可以看到上邊的折痕,有些甚至隻有一隻翅膀,要不就是左右不對齊,兩邊的翅膀,一邊大一小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裏就是覺得難受,那種感覺又好像不是難受,整顆心完全被脹滿,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溢出來了一般。
還有那些拳頭大小的燈籠,外邊糊著的那層紙都已經破了,也沒有圖案,簡單的不能再簡單,而且還很差勁。
夏夜白的眼眶有些酸澀,微微的癢,晶瑩的淚花盈滿了眼眶,卻始終沒有落下。
“什麼嘛?”
夕顏瞪著夏夜白,生氣的跺了跺腳,雙手緊緊的交纏在一起。
這個時候的她,褪去了人前的那份強悍,完完全全就是個小女人。
夏夜白轉身,驀然想到什麼,跑到夕顏跟前,突然拉起了她的手。
“你在幹嘛。”
夕顏用力的甩開他扣著自己的手,放在身後,就是不讓他看,卻不知這樣更有欲蓋彌彰之意。
“今天我是壽星,必須聽我的,別動。”
夏夜白叫了一聲,雙手扣住夕顏的手腕,將她的掌心攤開。
雪白的掌心之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刮痕,明顯就是竹片刮過的痕跡,拇指和食指的關節處,微微的有些裂開,並不是很明顯,但如果仔細看的話,還是可以發現裏邊細小的裂痕。
白皙的手背上,那一條條的痕跡,縱橫交錯,越發的明顯。
“有什麼好看的。”
夕顏也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指尖,再親密不過的事情,他們都做過了,可現在,他不過是盯著自己的掌心,她的耳根居然像是被火燒了一般,火辣辣的,渾身上下,滾燙滾燙的,很是不自在。
“一點小傷,我已經上了藥了,很快就好了,過幾天疤痕都沒有了。”
夕顏伸手在夏夜白的跟前揮了揮,被夏夜白扣住。
“真是個傻瓜。”
夏夜白笑著將她攬在懷中,與其說是責備,倒不如說是憐惜。
口口聲聲自己忙,沒有時間陪他過生日,卻悄悄地為她做這麼多事,這個女人,他怎麼能不感動,他又怎麼可能不愛呢?
“夏夜白,我很高興。”
夕顏靠在夏夜白的身上,仰著頭,那雙清澈晶亮的眼眸像是要把黑夜點燃。
她很高興,不隻是高興而已,她覺得她應該用別的詞來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很激動,可為什麼激動,她也說不上來,一顆心,亂如麻。
“很高興很高興。”
夕顏定定的看著夏夜白,眼睛眨了不眨,有種想要大哭的感覺,可是應該怎麼大哭,她卻不知道,從小到大,她哭過的次數屈指可數,尤其是記事以來,她更沒哭過。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很冷血的人,冷血到明明想要大哭,卻不知道該怎麼哭出聲,而現在,她兩邊的眼淚掉的飛快,她明明激動的也是想哭的,卻變成了一邊掉眼淚,一邊笑出了聲。
那種大哭,那種撕心裂肺的哭聲,隻有傷到極致才能哭的出來吧,可現在的她,很激動,很開心,所以,隻有無聲的眼淚。
“夏夜白,太高興了,怎麼辦?”
夕顏在夏夜白的懷中蹭了蹭,不管不顧,眼淚全擦在她身上。
“我知道。”
夏夜白緊緊的摟著懷中的小女人,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忍不住歎了口氣。
其實他也是不知道的,滿頭的霧水,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高興,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激動?他這樣說,隻是想要讓她知道,也許他不是這個世界上最理解她的人,卻是最諒解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