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淳六年,正月十五,元宵佳節,天已擦黑。
天公作美,連續下了幾日的雨雪也終於停了,一年一度的元宵燈會開始了。
臨安街頭的積雪被清理幹淨,處處張燈結彩,掛滿各式花燈,熱鬧繁華,這一日,每個人都會走出家門,觀賞花燈。
南至龍山,北至北新橋,從城南到城北,四十裏燈火不絕。
高山一臉菜色,麵黃肌瘦,饑餓讓他虛弱不堪,破衣爛衫,寒風從縫隙中直往裏灌,凍得他直哆嗦,隻能將自己裹得更緊。
獨自一人縮在坊間小巷口,看著盛裝打扮的來往行人,伸手乞討,希望能有哪個好心人,念著今日這喜慶的日子,能賞個一文半文。
隻是這些來往賞燈之人對他極為厭惡,唯恐避之不及,沾染晦氣。
整個臨安城中,像他這般的乞兒並不多,巡城軍士早已將街頭清理了一遍,驅趕了許多,隻怕衝撞了今日的喜氣。
若不是高山年幼,隻有十幾歲,躲了起來,未被搜查到,也是將被驅趕走。
隻是實在是太餓了,又悄悄地跑出來,希望能討得一口吃的,挨過今日。
在斜對麵的街角,一名閑漢正蹲坐著,一雙眼睛正緊盯著地麵。
遠遠的看著,高山知道這人是臨安城裏一個不怎麼見得光的行當的人,俗稱“撿漏兒”。
自南宋定都於此,帝輦之下,百業雲集,四海通商。
南遷的人口迅速將這座城市填滿,人口百餘萬。
隨之而來的不隻有繁華,還有奢靡,民眾尤愛節慶活動。
民眾盛裝打扮,參加活動,擁擠和興奮的人們,總有人會丟失一些隨身物件兒,這邊催生了這麼一個行當。
而此時,那閑漢就在尋找著自己的目標。
似乎感覺到高山的目光,透過人流的縫隙,對著高山一笑。
“快看,鼇山出來了。”
人群向遠處的一座巨大燈山湧去,更加擁擠,元宵燈會節日氛圍達到最高潮。
人們的注意力全被鼇山吸引,再也沒有人注意到牆腳的乞兒。
高山強忍著饑餓感帶來的腹痛,虛弱地喊著行行好,企圖吸引行人的注意。
然而卻是徒勞,又一波人流湧來。
“啪嗒。”
一個金黃色的東西落地,被人群踢得翻滾,剛好滾到高山眼前。
這是一根金簪。
高山沒敢亂動,悄悄的向前挪了挪,剛好將金簪遮住。
若無其事抬頭,見無人察覺,偷偷將金簪從身下摸出,揣進懷中。
突然,高山發現那閑漢正在人流另一側看著自己,還是在笑著,隻是那笑容帶著點玩味。
這家夥怕是也發現了金簪,見自己搶了他的生意,可能在記恨自己。
高山想到這裏,作出一副凶狠模樣,惡狠狠地瞪著閑漢,想要讓對方知曉這是自己的,別想打他的主意。
摩挲著懷裏的金簪,可以換些錢來,雖是贓物,必然被人壓價,但是現在快要餓死了,能換來多少是多少,可以救命。
這些天,高山已經知曉,有人專門收這些“撿漏兒”手中的贓物,知道哪裏可以銷贓,隻待一會悄悄的去。
活下去的問題暫時得到緩解,高山喜上心頭。
在高山還在高興的時候,卻沒注意,那閑漢已然不見。
高山沒有在意,得趕緊離開這裏,一會失主找來的話就麻煩了。
剛想轉身走入巷子,悄悄離去,就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趕忙退後兩步,就要作揖致歉。
卻見來人一身皂衣,手持一根哨棒,將高山的去路攔住,是衙役。
“就是此人,奴的金蓮藕花簪定是讓他偷了去。”高山這才看清,一夥衙役將他圍住,一位小娘子指著他說道。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這是失主找來了,還帶著衙役。
“拿下,搜身!”
說罷,高山便被幾名衙役按住,掙紮不得,懷中的金簪滑落在地。
見此,高山隻能喊道,“不是小人,那金簪是撿來到。”
“還敢狡辯!”說話的人應該是班頭,不等高山繼續解釋,抬手舉起手中哨棒,就朝高山肩頭打去。
隻是高山還在掙紮,好巧不巧,掙紮中扭動的腦袋,被哨棒狠狠砸中。
高山就覺得頭上一陣劇痛,昏昏沉沉,頭頂已經滲出鮮血,順著臉流了下來,眼睛也被迷住了,視線開始模糊。
“呀!打死人了!”有人驚呼。
高山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這就死了嗎?
也好,不用再為如何活下去苦惱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冥冥中,高山又覺得自己好像還沒死,遠方好像還能聽到有什麼聲音,像似在呼喚自己。
“三郎,三郎,你醒醒!”
是誰在叫自己?
高山猛然驚醒,坐起身來,滿頭大汗。
原來是一場噩夢。
高山大口吸氣,好一會才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