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目光同日光融合在一起,仿佛有實質般,沉甸甸壓在雲晚灣頭頂。艱難的說完這句話後,她喉頭發澀,藏於袖底的雙手悄然攥緊。
這種目光讓她聯想到前世,她跟在薑玉衡身邊,被各種目光打量的那種感受。
絕對不是令人愉悅的。
皇帝的目光在他們幾人之間逡巡一陣,倒也沒追究什麼,隻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同旁人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雲晚灣鬆了口氣。行完禮,悄悄往後退了幾步,偷偷覷向沈庭書,後者垂著頭,神色淡淡,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細碎的日光灑在他的眼睫上,輕輕一眨,日影便一圈圈暈開,勾勒出他的輪廓,金色的、模糊的,有些不真實。
她向前走了兩步,他背著光,麵對著她,她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能看得清他雙唇微微翕動,像是要說些什麼。
“雲姑娘。”
美好的景象忽然被打破,雲晚灣有些詫異的回眸,薑玉衡正笑吟吟的望著她:“借一步說話?”
他穿著月白緞繡銀線的袍子,發髻規規矩矩束著,瞧上去溫潤如玉。如果不是她知道這人的真實麵目,恐怕也是要誇一句此人皮相甚好的。
一想到他頂著這張偽善的臉皮做過的事,雲晚灣便一陣毛骨悚然。她自然不可能上前,便隔著幾步的距離,對他道:“在這裏說便好了。”
四周若有若無的窺視目光從各個方向投射過來,不適感隨著蔓延到身上的視線逐步放大,雲晚灣察覺到了,這讓她如芒在背。
薑玉衡沒開口,反而往前幾步,盯著她的眼眸:“雲姑娘似乎很怕我。”
雲晚灣蹙眉:“你想說什麼?”
薑玉衡的視線從她臉上挪移至她身後的沈庭書身上,唇角微彎:“沒什麼。”
雲晚灣轉身要走。
薑玉衡迅速跟上她,落後她半步,用溫潤的話語說出咄咄逼人的話:“隻是我有一疑問,雲姑娘想方設法,究竟是為了我的侍衛,還是……為了我呢?”
雲晚灣腳步一滯,被他無憑無據的話語惹出些荒誕感來:“殿下何意?”
“雲姑娘不覺得,你出現在我身邊的次數過多了嗎。”他放低了聲音,繼續道,“沈三的身契還在我手上……雲姑娘好生想想。”
雲晚灣有些厭惡地躲開他的靠近,正欲反駁,他卻已經離去了。沒走出幾步,又道:“雲姑娘說要為我祈福的,可莫要忘了。”
他的音量控製的正好,既能讓周圍幾人聽個大概,又不至於人盡皆知。留出些傳播的空間,反而多出幾分朦朧不清的曖昧感來。
經過方才那一遭,二人的關係頗為耐人揣摩,薑玉衡又說出如此一遭話,未免愈發引人深思起來。
貴女們看向雲晚灣的眼神逐漸不對勁了,更有甚者,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誰人不知二皇子是有未娶進門的王妃的?
雲晚灣解釋的話沒說出口,正要追上去詢問,便看見不遠處一位貴女正看向她,似乎與同伴在說些什麼。盡管知道她們或許說的不是她,但她還是心中一刺。
雲晚灣抿抿唇,不再看他們,而是看向幾步之外,垂首而立,瞧上去溫順的沈庭書。
自己想將沈庭書留在身邊,當真是因為薑玉衡嗎?
不是的,不會是的。她心中很清楚這個答案。
薑玉衡忽然找上她,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想必是他所掌控的一些事情出了意外,而自己是挽救的契機,所以他才上門來的。
為了接近他?怎會。
無稽之談罷了。
可是她又為什麼想將沈庭書留在身邊呢?當真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嗎?
可總是他在保護自己,不求回報的。
她這般想著,沈庭書若有所感般,抬眸。
剛才的溫順仿佛是錯覺,他漆黑狹長的眸與她的對上,像夜裏短暫停息的海麵,用假象的平靜,引誘人乘船深入,等到恰當的時機,等風攢出驚濤駭浪,攢出漩渦,再咆哮起來,將海中心的人卷入、吞並,淹沒在鹹澀的、沸騰的深水裏。
雲晚灣覺得此時自己就是那個處在海中心的人。
然而她從沈庭書的眼中品出一些綿長的哀傷來,一閃而過,刻意捕捉時,卻找不到哪怕分毫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