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掇心社!”

“來了來了!這兒呢這兒呢!讓讓讓讓……”

“這是你們的營業執照,一個月一小報三個月一大查半年一換證,讓你們老板好生記著,道德委員會的人盯得緊著呢,給我安生點兒啊!”

劉小花雙手來接營業執照,一小包紅色液體走她袖中滑出,又被她不動聲色塞進工商局管事手裏,她賠笑道:“給您添麻煩了!我們一定會按規矩辦事的!”

劇界要成立社團做生意,拿個永久性營業執照通常立等可取,本不用審核這麼嚴重的。

這回是個例外。

因為這社團有詭異。

他們的目標是:幫助反派奪取女主角芳心,攛掇男二搶占男主角地位。

這叫怎麼個說法?

工商局審委會看到遞交上來的材料時嘩然一片,連夜請了道德委員會、治保聯盟隊、劇境流通處、老年運動連的專家們前來會審,據聞某前劇界終身成就獎在身的老先生還當場就拍了桌子:“他還反了教了他!”

這個中原委,還要從劉小花小時候說起……

劉小花小時候是個電視兒童,一張小板凳一台電視機一個小西瓜一台電風扇就是一整個夏天。

幹過趁家長上夜班半夜爬起來看重播的大膽事兒,也有過自製望遠鏡架窗上觀察父母下班的創造勁兒,什麼找出被藏起來的電視線、記住開機時的頻道音量、按原位放好遙控器、用濕毛巾給電視冷敷散熱都不在話下,在被趕到房間被要求早睡時,更是無數次幻想過從牆上打洞透過小孔窺見屏幕所演,而為了掐點看電視借口到同學家玩,在人家家裏還在吃飯時就腆著臉登門的醜事兒也沒少幹。

就是這麼個無憂無慮拚上小命為看電視的劉小花,打小也有一個異於常人的困惑:連城璧、馬文才、穿山甲、梁永昌、陳友諒、慕容衝……怎麼她總是喜歡上電視劇裏的壞人呢?

周圍同學討論劇情如火如荼,什麼正派武功好厲害,壞人又醜又討厭,女主角和男主角相認了好喜歡……劉小花一個悶著不說話。

就她一個人想讓女主角永遠不要被救走、壞人得到女主角的心嗎?

盡管“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人”這個“得到”的意義她那時懵懂,也還是隱隱期盼在男主角與瘋愛女主角的反派之間,女主角能選擇後者。

這份情感連帶著看電視的情節在成長中積累順延,劉小花懂了這叫站錯cp,劇情發展不如所願,難免要產生些遺憾執念。雖說忽略女主角意願、總站邊一根筋的反派,這種偏要勉強的特征取向未免也太一致,讓她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麼病態的惡趣味……但這種念頭也就一閃而逝,畢竟類似的“症狀”非她獨有,喜歡反派男二的大有人在。像所有人氣高的主角一樣,反派角色們也會被其追捧者加工修飾再創造,以新的形式新的生命出現在各種反派x女主、反派x男主、反派x反派、反派x作者、反派x自己的同人作品中。

然而那……到底不是電視劇本身呐。

看多了圖文視頻各式二創的劉小花,執念比人深的,恐怕就是這一點。

她小時候明明白白所希望的是,電視劇本身就能這麼演:反派抱得美人歸,愛不愛的無所謂,能在一起就ok。

呃,這恐怕是編劇大人的立意構想智商邏輯道德良心所不能承受的。

劉小花就這樣一麵憑著兒時懵懂卻深刻的美化印象偏愛著老劇的反派們,一麵用主觀偏見與逐步豐滿、修正、穩定的三觀吐槽著新劇的角色,長到了26歲。

然後她就死了。

死因是有天過路高樓樓下,樓上住戶搬家暫放陽台的電視機被風吹下來了。

電視機正套她的頭,劉小花當場被砸死。

死前沒來得及叫聲“啊”。

“啊!這是什麼地方?”

清醒過來的劉小花清楚地知道自己掛了,但她既不在上帝的天堂,也不在閻王的地府,更沒火化成物質顆粒漂浮在浩瀚宇宙感受科學的膨脹,而是,身處一片白茫茫。

連自己是懸空還是坐實在地上都無法感知判斷,隻曉得渾身上下很悲傷,因為身雖赤條完整,但存在感薄弱,透明得快要消失了。

白茫茫的遠方一團黑氣蕩漾。

氤氳開來,黑暗很快具象,在她的頭頂身前籠罩,眼前視界全被黑色遮擋。

一個黑袍從中塑形而出,劉小花抬臉望。

態若寬大鬆垮但形又遮得恰到嚴緊的袍帽下與口罩上,當中有一雙鳳眼。

黑得璀璨,邃如宇宙,瞬息萬象。

“就是你?”這坨有眼睛的黑東西冷冰冰開口。

“中文?你不是穆斯林少女?”劉小花從它眼神裏醒過神,積極了解情況,“啊不對,少男?”

黑袍的瞳孔晃了晃,跳過這個問題,戳中要害問:“餓嗎?”

劉小花肚子適時叫了聲。但比起說饑餓,這種感覺更像是,無力?無處可依托?更準確點,像是前麵想到的,存在感。她現在什麼都沒穿,壞境隨黑氣出現有了風,她首要應該覺得冷,但感知不到。

能感知到的,存在感,這種東西在消亡的極限了。

黑袍扔出一個紅色的東西——噢,原來他有手啊,一晃而過皮膚還挺白——劉小花撿起來,一包紅色的液體,像是小學時代喝過的一毛錢的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