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半晌，牆頭傳來重重的咚的一聲。</p>
<p>有人從牆頭栽了下來。</p>
<p>秦長歌回身，便見文大才子正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迅速撣塵整衣，不想給她看見剛才栽了個嘴啃泥的狼狽。</p>
<p>秦長歌默然。</p>
<p>為什麼要爬牆呢？</p>
<p>我雖然栓了門——但你可以敲門啊……</p>
<p>你怎麼就這麼木瓜腦袋，見門鎖著就去爬牆呢？</p>
<p>秦長歌好無辜的看著他，微笑，“文兄好雅興，是不是牆頭上的夜色更加好看些？”</p>
<p>手忙腳亂的打掃周身，文正廷努力神色端整，笑道：“沈兄說笑了。”一隻手悄悄握緊了扯破的外袍下襟。</p>
<p>秦長歌裝作沒看見，上前熱情的去攜文正廷的手，“文兄光降，蓬蓽生輝啊，來來，屋裏坐屋裏坐……”</p>
<p>文正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手剛一伸，又趕緊再抓緊袍子，神色狼狽。</p>
<p>一笑撒手，秦長歌懶得再惡作劇，隻隨意向院中石桌前一坐，道：“既然文兄嫌屋子裏憋悶，那就在這裏吧，有什麼想問的，趕緊著，不然下次，在下也許就不會回答了。”</p>
<p>文正廷尷尬一笑，卻不由自主的也隨著坐下來，眼前這個貌不起眼的男子，形容散淡，言辭簡練，舉止間卻自有高華氣質，更有隱隱霸氣，如久居高位者般，隨意行止間亦威重自生，令人心生敬意不敢違拗，自己算是笑傲王侯的一介狂生，等閑高官貴胄，也未必放在眼裏，不知怎的，卻不敢在他麵前造次。</p>
<p>然而盤桓在心的疑問還是要問的，他想了想，一時卻不知如何問起。</p>
<p>秦長歌卻已笑笑，為他代勞，“你是想問我，和睿懿皇後有什麼關係？”</p>
<p>呆呆的看著秦長歌，文正廷的手伸進袖裏，輕輕捏緊了那張珍藏了多年的紙箋，很多年以前，那個飛白浪笑春花的日子，那個儷山之巔縱橫高論笑傲群倫的日子，那個日子裏自己狂放得意的笑聲，被一個布衣女子傳遞出錦帳的紙箋生生切碎，從此那張輕軟的紙，伴隨著自己行遍五湖四海，那些步履天下飽覽山川的日子裏，昔日的偏狹自大漸漸為壯麗風物所淘洗幹淨，偶爾也有狂性發作的時候，然而摸摸那紙箋，便不自覺的收斂許多。</p>
<p>很多個寂靜的夜裏，山居羈旅，孤燈明滅，他無數次取出那紙箋，目光一遍遍掠過那字跡。</p>
<p>那字跡，不似女子手筆，風骨秀峻，筆意恣肆，鐵畫銀鉤之間，凜然之意漸生。</p>
<p>看多了，那手筆便深刻於他的記憶之中，永不能忘。</p>
<p>如同今日，偏堂之內，這個自稱沈無心的男子，一副長聯，令他震驚。</p>
<p>如同世間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兩張臉，這世間也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的筆跡。</p>
<p>他是誰？</p>
<p>秦長歌早已想到這個疏漏，文正廷是見過她筆跡的，亦已想好應對之策，所謂說謊，必得在七分謊言中摻雜三分真話，方能令人混沌莫辨——金老先生說的，韋爵爺必殺之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