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歌一斜身避過,完顏純箴一聲嬌笑,聲音流媚如雨中煙光,掌中突然多了一對小小的純金鼓槌,她一抬手,小鼓咚咚敲響。
“砰,砰砰。”
秦長歌突然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那麼清晰的一聲聲響在自己耳側,近得仿佛自己的心突然被人掏出,舉到耳邊聆聽一般。
而手指突然酸軟,連抬起都覺得艱難。
完顏家族一曲可破萬軍,縱橫天下的音殺!
對麵,離小鼓極近的楚非歡,臉色白了一白。
他的掌力還停滯在完顏純箴麵前,完顏純箴舉鼓作舞,鈴響鼓起本就是一刹那間的事。
鼓聲沉悶的響起,沉悶中隱隱有躁動的氣息,仿佛不知不覺在人心魂之中放進了一頭怪獸,那怪獸在人心中左衝右突,撞擊著每個人內心深處最脆弱最隱痛的傷處。
秦長歌的臉色,白中漸漸起了青。
……長樂宮……血……光影漸漸擴大……開啟的殿門……走進來的那個人……眼珠……火……機關……煙雲……窺伺的人……無奈……絕望……掙紮……猶豫……
本就心思繁雜,比常人更多人生跌宕掙紮,更多內心隱秘疼痛的秦長歌,是“攝魂鼓”最易攻破的對象,兩世紅塵,萬千煙濤,刹那間俱被那幽魅躁動的鼓聲喚醒,全身激血和真力再不受控製,衝破苦苦鑄就的心防堤岸,衝向隱隱出現裂痕空隙的丹田和血管。
秦長歌急退,退的時候嘴角已經出現血絲。
對麵楚非歡目光一凝。
他本已緩緩放下的手掌,突然再次抬起。
抬起得極為緩慢,艱難得仿佛逆潮而上,極盡掙紮,仿佛能夠聽見肌骨在和音殺音浪的悍然衝撞中所發出的摩擦之聲。
完顏純箴目中露出驚異之色。
她來西梁之前,特意調查過西梁這位太師,直覺他是個神秘且複雜的人物,這類智慧出眾的人,心誌雖強大,內心隱秘卻定然很多,心思蕪雜最容易為音殺所趁,這“攝魂鼓”就是專門練來對付這位趙太師的,果然極有效用,效用甚至比自己想象得都好。
不知道這人,心底到底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然而眼前這戴了麵具的藍衣男子,居然能在鼓聲當麵中不為所動,甚至再次舉掌!完顏純箴看著楚非歡的眼睛,心底一慌——多麼清澈的眼神,擁有這樣眼神的人,一定心無旁騖,誌向單純,畢生隻為一件事而努力。
紅塵中人,利欲千萬,誰都難免為各種因由苦痛掙紮,誰都難免為外力侵犯磨折而動搖,真正心誌堅定如磐石,並一生矢誌不改者,能有幾人?
完顏純箴很有信心,自己的攝魂鼓,就是針對世間一切凡人而練,隻要你在紅塵中打滾,世事中掙紮,你就一定會輾轉呼號,死於鼓下!
你不過,多掙紮得一刻罷了!
完顏純箴冷笑著,身姿旋轉成了一團金紫色的風,掌中小鼓舞得更急,攝魂鼓一旦開始擊鼓,那麼全數的真力都融貫於其上,是無法再分身對敵的,她也不懼什麼,隻要鼓聲一響,誰還能動著自己?
楚非歡慢慢抬掌。
每一動作都重如千鈞,每舉起一分都似舉起一座山。
心頭在突突亂跳,全身熱血亂竄,耳鳴聲陣遠陣近,天地間一會兒完全失聲,一會兒吵鬧得令人想發瘋。
楚非歡卻麵不改色,隻是抿著唇,抬掌,一直齊胸,然後按向小鼓。
他已經看不清完顏的位置,眼前金紫之光飛舞若練,不知道完顏的要害在哪裏,但是那鼓,憑聲音可以斷定位置。
他慢慢的按下去,不管那影子旋轉得令人一看就會暈倒,他幹脆閉上眼睛。
完顏純箴目中已經露出驚慌的神色,手中鼓敲得如狂風暴雨。
楚非歡麵無表情,掌力終於碰上鼓麵。
那一刻他的目色,突然分外的黑了黑。
沒有人能看見,那麵具下本已蒼白的臉,亦更白了白。
完顏純箴惶然抬頭看他,飛旋的舞姿已經有了錯步。
深吸一口氣,楚非歡強忍著連心髒都欲嘔出的煩躁惡心,用力咽下一口激湧的鮮血。
他可以心無旁騖,少為外力所擾,但是……
不,沒有但是。
但盡全力,無有所悔。
猛然張口,楚非歡低低一喝。
“破!”
目色更黑,臉色再次雪白,修長的手掌,卻一往無回的按下!
“轟!”
一聲悶響。
掌出,鼓破。
鼓音止,金鈴碎。
完顏純箴噴出一口鮮血,灑落碎裂的鼓麵上,再滴滴流過已經對穿的鼓身,落在地麵。
秦長歌立即惡狠狠的撲了過來。
人在半空,刀光已經到了完顏純箴麵門。
完顏純箴惶然後退,張嘴欲嘯,楚非歡怎麼可能給她開口的機會?默然一揮袖,完顏純箴立時氣息一窒,再也無法發聲。
然而卻有怪異的聲音依舊傳出,她張開的口中,舌頭不住彈動,和喉間無聲的氣息擠壓,居然也能發出幽魅攝人的怪聲。
隻是威力比起鼓聲自然小了很多。
秦長歌卻在剛才撲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塞了兩個棉團到耳朵裏,那東西擋不住鼓聲,對這個微弱許多的聲音卻有用。
她殺氣騰騰撲上完顏純箴身子,盯著她的嘴,獰然一笑,“叫你唱?叫你殺?叫你屠?”
“老娘不介意做回蕾絲邊!”
伸手“咯嚓”一聲扭脫了完顏純箴下巴,秦長歌猛的湊過嘴去,牙齒一咬咬住了完顏純箴的舌頭,惡狠狠上下牙一碰!
“啊!!”
慘叫聲驚天動地,連堤壩上隆隆爆炸聲和四周亂成一團的喊殺聲都蓋了過去。
鮮血呼的噴射出來,全數潑到秦長歌麵上。
秦長歌冷笑著,半跪在慘叫抽搐成一團的完顏純箴身上,膝蓋頂著她的胸,惡狠狠一偏頭,將口中的半塊舌頭,往地上一呸。
“雲州姐妹們,你咬掉的舌頭,我叫她賠給你們了!”
完顏純箴慘呼著在地上滾來滾去,鮮血噴了一地,卻猶自未死,因為秦長歌存心不想她快點死,咬掉的隻是一個舌尖。
掙紮著,完顏純箴顫顫抖抖的意圖給自己點穴止血,秦長歌一抬腳,啪的將她的手踢開。
完顏純箴抬頭,披散的長發和滿麵鮮血裏眼光怨毒,如蛇般死死盯了秦長歌一眼,忽然深深吸氣,腹部微有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