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風聲裏,鎮子上那些沒有關好的門,砰砰的發出撞擊的聲響,開、關、開、關……一聲聲單調而沉悶。
然而這單調的聲音,卻令人聽出悚然和肅殺的感覺來,好似無數僵硬的屍體,正於地下緩緩推開棺蓋,一步步走上沒有月光的街道。
安靜的破舊廳堂內,一簇火堆將熄未熄,紅色火焰在黑色灰堆裏明滅,如夜色眨著詭異的眼。
守護在一邊的姚彥宇爬起來輕手輕腳的去添柴,想著這風雪之夜,難得在這家人柴房裏找到沒有被打濕的枯枝,起了這堆火,不然大家都得凍著。
又想,楚先生他們真是細心,連柴禾都親自看過,不過事關陛下和太師安全,小心些自然最好。
這樣想著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一時卻也想不出,偏頭思索著,眼角卻突然覷見地麵上淡淡的影子。
姚彥宇嚇了一跳,有敵人!
直覺要呼喊,突然發覺那影子好像隻是自己的,不由失笑,這見鬼的鎮子,陰氣森森的,搞得自己疑神疑鬼的,連個影子也怕。
姚彥宇自嘲的搖搖頭,繼續添柴。
他的手突然頓住。
這影子……不對。
自己右手在添柴,地麵上映出來的自然是相反的,為什麼看起來還是在右邊?
而且自己手已經停下來了,為什麼那隻手的影子,好像還在添柴?
姚彥宇惶然抬頭,前方沒人,對麵沒人,後麵是陛下和太師他們,頭頂屋梁一覽無餘,也沒人!
這完全是個空蕩蕩的大戶人家的正堂,甚至整個鎮子,都是空蕩蕩的!他擔負著護衛陛下安全的職責,進鎮之前,所有屋子都看過了,沒人!
地下,那隻手的影子,還在添柴,不僅如此,四周突然都多了很多影子,在”添柴“。
姚彥宇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
有鬼!
霍地站起,火焰被他這猛力一站帶得光焰一收,姚彥宇突然覺得眼前一黑,恍惚間一陣輕霧撲來,咕咚一聲往後便倒。
他栽落的聲音驚動三人,三人齊齊睜眼。
秦長歌一睜眼,便看見一朵巨大的花向自己奔來。
是的,奔來。
沒有腿,卻搖曳生姿,款款而來,肥厚的葉片一卷,扇到臉上,自己呼吸便是一窒。
一窒間她也往後便栽!
身側楚非歡一把扶住她,而撲出去看姚彥宇的蕭玦半空扭身,滿麵震驚的一個跟頭倒翻而回。
看在秦長歌眼裏,卻成了那花忽化鬼魅之形,露出森森利齒獠牙,撲向她的咽喉,欲待噬殺她!
腦中一急並一昏,秦長歌掌力排空而出,怒濤狂卷,直向蕭玦!
蕭玦人在半空,身形難避。
楚非歡突然拽著秦長歌一轉,側身一讓。
轟的一聲一麵殘牆被秦長歌拉偏了方向的掌力轟碎,土屑泥塵碎磚紛落,露出牆後橫七豎八躺著的,原本假寐的護衛。
巨響聲裏秦長歌腦中昏亂因那聲音短暫一清,心中一醒間秦長歌立即閉目,道:”我中毒了,幻象之毒,別靠近我,我也不能睜眼。“
蕭玦大驚道:”那我和楚先生為什麼沒事?“
秦長歌清醒隻在那一刻,哪裏答得出話來,她閉目搖搖頭,楚非歡扶她坐下,一邊以真力助她驅毒,一邊冷冷道:”咱們兩個,好心辦了壞事了。“
蕭玦怔一怔,長眉一揚道:”難道你是指……“話音未落忽聽身後一聲低喘。
蕭玦一低頭,看見身前地麵身影紛亂,風雪淒迷中半開的門前隱約響起腳步聲,而身後姚彥宇突然掙紮著爬起來,雙目發直的撲向自己。
楚非歡低喝:”莫碰著他!“蕭玦頷首,身子一錯一抬腿就將他踢了出去,使的是巧勁,姚彥宇半空中一個筋鬥穩穩落地,落地後茫然站了半晌,一抬頭看見門簷上搖曳的一盞殘破燈籠,突然像是看見了什麼鬼魅般大吼一聲,返身再次撲向蕭玦。
蕭玦怒罵一聲,”混賬!“手臂一抖再次將姚彥宇摔跌出去,楚非歡一揚衣袖,袖底一道白光激射,啪一聲打掉了那個燈籠。
燈籠落地,風突然猛烈了幾分,砰的撞開門,卷入雪沫和冰晶,嘩啦啦的將火堆撲滅。
正堂立時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
黑暗中氣息微微,人影蠕動,毀去半邊的牆壁後,那些被毒倒的侍衛紛紛爬起,蹣跚而來。
楚非歡單膝跪在秦長歌身前,始終不離她身側,低聲道:”陛下……勞煩你相護了。“
蕭玦點點頭,橫劍一掣,劍氣雪亮光華透射,耀得這黑暗廳堂都亮了一亮,那些中毒的侍衛都不禁退了一退,蕭玦手摔腳踢,也不用兵器,將他們毫發無傷的都點了穴道摔了出去。
兩人都知道此時不宜長嘯喚陣外大軍相助,因為敵人定然在自己入鎮後布置了陣法阻住入鎮的道路,普通士兵將領來了也是白白折耗,而這些人自然也不敢和大軍對上,目標其實就在蕭玦他們三人。
至於對方怎麼埋伏在這裏無人小鎮的,兩人一時也猜不出,大軍行軍極其隱秘,為了趕時間,走的也多是荒郊野嶺,敵人能算準他們落足此處,不露痕跡的布下埋伏,著實有本事。
甚至還沒照麵,就令長歌中毒,蕭玦暗恨自己粗心,怎麼就沒親自將全鎮查看一番呢?
楚非歡的目光卻在地麵上一掃,看見那些卷進來的冰晶,大多進門的瞬間就消逝,卻有些並無變化,骨碌碌滾入先前那柴堆,地麵立時起了一層淡淡的煙氣。
頓時恍然,原來那些冰晶中有些是毒物,但本身卻也無毒,正如那他查看過的柴禾也無毒一般,但是和那敵人早已布置好的”柴禾“燃起的煙氣一中和,立時就成了迷幻之毒,而時當雨雪,身上卷些碎冰,地下落些碎雪,當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誰也不會注意的。
風吹著地下那殘破燈籠悠悠亂滾,也滾出些白色顆粒——那些幾可亂真的”冰晶“,竟是從那些殘破的燈籠中泄出,落在眾人肩上身上,再被帶入廳堂的。
這種下毒的手段離奇,敵人心思的靈巧,著實到了驚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