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蕭玦很快就醉了。
暖閣裏明燭高燒,錦帳低垂,眼前風姿優雅的心愛女子笑意婉孌,頻頻勸酒,蕭玦恍惚的想起幾個月來的寂寞焦灼,對比此刻的神仙意境,一時不知道現在是夢呢,還是當初是夢。
帶著點醺然的笑容,他輕輕抓著秦長歌的衣袖,喃喃道:“長歌,你真好……”
“哦?”秦長歌挑起一邊眉毛,神容平靜的給他斟酒,“哪裏好?”
蕭玦的一句“哪裏都好”下意識就要衝口而出,忽然一激靈,想起那日淑妃口中那句惡心的“陛下說臣妾哪裏都好。”立時渾身出了一陣冷汗,趕緊改口,“你原諒我了,真好。”
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秦長歌道:“陛下想起來自己的過錯了?”
“沒有!”蕭玦立即接口,神情堅決,“都是淑妃胡扯,真的,長歌,我……”
“過去的事,不用再提了。”秦長歌輕輕打斷他,“從太師府管家出門迎接你那一刻開始,阿玦,那事便過去了。”
蕭玦怔了怔,他原以為見到長歌,自己要費很多唇舌才能解釋清楚,不想長歌這般輕輕巧巧一句話便揭過,一時感激得恨不得狠狠抱住長歌轉上幾轉才痛快。
喜悅之下又有幾分慶幸,說實在的,自己口口聲聲說要解釋,真要解釋起來還真不知如何自辯,說什麼偷看洗澡自己都覺得是在胡扯,龍章宮向來是後宮妃子的禁地,妃子們想來,連外圍宮牆還沒看見就會被擋駕,到哪去看洗澡?這本就是蕭玦自己都想不通,自己都覺得心虛的事兒,而對著長歌撒謊實在是件既愚蠢又不情願的事,如今長歌輕描淡寫的就免了這一層,蕭玦幾乎要含淚感激了。
忍不住連幹三杯,將自己灌得又醉了幾分。
朦朧中看見對麵長歌笑吟吟舉杯,道:“來,為我們終於學會忘記,幹杯!”
“幹杯!”
蕭玦已經醉了,搖蕩的目光裏,俱是那阿修羅蓮般綻放在錦繡華堂裏的晏晏笑意,暖閣裏金炭爐中木炭燃燒炸出輕微的劈啪聲響,聽來也如喜慶的響鞭。
他忘情的伸手,抓住了秦長歌的手,將她微涼的手背靠在了自己火熱的額頭,呢喃道:“不……不是所有事都要忘記,長歌……關於你的一切,我從未忘記過。”
秦長歌深深凝注著他,欲言又止,最終將萬千言語,都化作莞爾一笑。
這一笑對蕭玦不啻於莫大鼓勵,本就酒酣壯膽,伊人素來的冷麵冷心今日又難得化為春水一泊,此時若再遲疑畏進,等於眼看著城池將破卻棄城而去,那定然要終身扼腕。
蕭玦從不想給自己機會後悔——再不猶豫的將秦長歌手一拉,緊緊將她攬在懷中。
他如此用力,仿佛要將那個久違的軀體,深深揉進自己的血肉心肺中,永遠珍藏,永不獻出。
如此火熱的懷抱,帶著無窮無盡的猛烈如火、此生不改的熾豔如初的深情和堅定,如火焰熊熊燃起,不留任何空隙不容任何逃避,那般直接而鮮明的闖進,執拗的要溫暖那女子冰封很久的心。
又或是長空一劍,雷霆霹靂,用無數個難忘的刹那和回首,劈裂她心深處寒冷的藩籬。
軀體相貼,近得聽見彼此的心跳,那般熱烈而穩定的躍動,一聲聲宛如出口無悔的誓言。
秦長歌的手,輕輕按在蕭玦胸口,這個懷抱,不同於非歡的溫柔博大,無限包容,不同於非歡的清冷遙遠,似有若無,他如此執著鮮亮的存在,不容她看不見,不理會。
秦長歌微閉上眼,歎息著擁住了他,感受著掌下熟悉而堅實的肌膚,心境恍若隔世,這些年誰的心如此荒蕪隻待枯死,這些年誰最終成了誰的救贖?
眼前黑影淡淡,鬆針和柏葉的氣息靠近,他俯下首,用唇尋找著她的香澤。
吻若春風,帶著珍重和深愛,一一輕拂過潔白的額,挺直的鼻,緩緩下移,尋找著世間最醇美的源泉。
唇與唇的重疊,宛如閃電刹那相擊,蕩起華麗的弧光,五色燦爛裏他欣喜無垠,心若炸成千片,每一片都衝上雲端。
欣喜裏生出無限的辛酸,竟似有想放聲一哭的衝動,這許多年的日子洶湧而來,電光石火瞬間而過……天崩地裂的失去、火海中無法挽回的哀慟、三年的寂寥消沉、再遇後的若即若離……伐北魏、闖南閔、猗蘭之毀裏的生死相救,饕餮妖花中的緊緊相擁……那般烽煙跌宕種種,刀光裏鮮血裏他始終挽緊她的手,讓她始終站在靠近他心髒的方向,卻難以真正尋回她的心,五年,一千五百多個日夜,傷心過失望過後悔過疲憊過並從不曾想過放棄……這一刻來的突然卻又來得太遲太艱辛,這一刻等待仿佛已等了三生,三生裏我漫渡滄海,長久遍尋不著我的長歌。
直到此刻,直到此刻,終醉在你的笑渦裏,此生裏願永遠傾倒不需人扶出。
蒼天,你終不負我!
深深歎息著,蕭玦溫柔輾轉,吸吮著身下女子芬芳的唇,這多年相思,無限寂寥,都化為唇舌相觸間珍重的力度,一寸寸虔誠膜拜。
“咻!”
火樹銀花於身後長窗外飛射而起,在高空中迸射開如雨的星光,照亮臧藍蒼穹,照亮暖閣裏溫暖而旖旎的一幕。
那裏明燭高燒,沉香淡淡;那裏黑衣的男子和緋衣的女子,相擁成美麗的弧度;那裏女子輕輕踮腳的姿勢,宛如一枝柔曼的柳,瞬間綠了三千裏寂寥雪後的江南。
============================
當夜,按例,大儀殿賜宴,陛下與百官同慶新春。
幾乎所有官兒們都發現了,陛下龍顏甚喜,喜上眉梢,搔首弄姿,姿態萬千。
已經飽受了數月青黑龍顏折磨,被朝堂上那沉沉的低氣壓壓得很想自殺的官兒們痛快的舒了一口氣,目光古怪而又心有靈犀的齊齊轉向文官首座的趙太師。
你說這事兒怎麼這般巧呢?趙太師生病不朝,陛下就好像到了更年期,霹靂蛋兒般一點就炸不點還炸,趙太師出現在新年賜宴,陛下立刻歡欣鼓舞得好像剛剛滅了北魏。
不對,滅北魏也沒這麼興奮法,瞧陛下那眉梢眼角,春意盎然,活像剛剛在龍床上和心愛妃子敦倫了一萬次舒爽萬分的模樣。
嘖嘖……不是說皇後回歸在行宮養病嗎?不是說陛下夫妻恩愛多年此心不移嗎?怎麼皇後幾年不在,陛下就轉了性向,由紅巾翠袖轉向斷袖分桃了?嘖嘖,丈夫丈夫,果然一丈之內才是夫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