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馬車上那個小洞,在老者說完話後便啪的關上,完全的黑暗寂靜裏,秦長歌突然趴了下來。
她伏耳於地,仔細聽著車輪的震動,感覺到地麵先是平整,隨即漸漸顛簸,那種顛簸是有規律的,不停的一頓一頓,象是走在砌得不平整的麻石地上的感覺。
郢都隻有通往城南的窄巷,才有這樣的麻石地。
城南寧安門,是九門中最為偏僻的一個門,也是地位最低的一個門,全城的糞桶,穢物車,棺材,都從這個門進出,城門之外不遠處便是亂葬崗,一般百姓是很少去這個門的。
相比之下,寧安門也是駐兵把守最為薄弱的一個門。
但是,從現在開始,就未必是了。
秦長歌微微露出一絲冷笑——非歡會很快發現她失蹤,蕭玦會立即封閉九門,想出去?門都沒有,一旦搜起城來,以蕭玦性子,隻怕城裏每寸地他都能挖上三尺,每塊石頭他都會翻開看看底下有沒人,到時候,到哪去躲?
車子的行進漸漸慢了下來,顯見得是到了人流車流密集之處。
然後突然停下。
停了約莫有一刻,突然開始掉頭。
想必城門搜查嚴格,對方發現根本沒有出城的可能,隻好回轉。
秦長歌立即脫下鞋子,從鞋跟裏取出一柄薄鐵匕首,當當當的在鐵壁上敲了起來。
聲音尖銳,有如鍾鳴磬響,遠遠傳了出去。
她真力未失,對方忌憚她手段一直不敢接近,自然也不敢搜身,而秦長歌這個人,哪怕隻穿比基尼,那也一定會找到地方揣著她那些防不勝防的武器的。
車廂裏傳出鐵器敲擊的巨響,怎麼著也要吸引守門士兵前來查看吧?
秦長歌譏諷的笑了笑——小國就是小國,而且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奇技淫巧之術上,能人有限,能夠把自己困上這麼一陣子,已經算是窮盡手段,很了不起了。
果然,車子突然開始加速,顛顛簸簸的想逃,她敲得越發起勁。
大約後麵有追兵,車子趕得飛快,真難得這內部全是厚鐵的馬車,居然也能有如此驚人的速度,大約有機械推動裝置,秦長歌搖搖晃晃的讚歎:中川的技術水準確實領先內川大陸的總體水平,將來收拾到自己口袋裏,一定要好好利用。
感覺車子似乎在往偏僻寬闊的地方走,越走越急,忽然不知撞到什麼東西,砰的一聲大震,車身劇烈晃動,秦長歌在四麵不靠的鐵馬車中哧的一下滑了開去,趕緊伸手攥緊了一根鐵欄杆。
晃動之後,車身搖擺了半天,好幾次險險要倒,秦長歌半跪在車廂內,全身真氣流轉,做好馬車車門開啟隨時衝出的準備。
雖知車廂一陣亂晃之後,突然如被千斤之力一墜,一霎之間穩穩落地,隨即馬車繼續前行,比先前更為快速平穩,而且左一折右一拐,將偌大的鐵馬車驅使得如同胯下之馬,靈活輕捷,快若飄風。
秦長歌皺了皺眉,緩緩盤膝坐下……看樣子,好像換了車夫?
馬車越行越遠,越行越快,最初的慌亂無措已經全然不見,大約,擺脫追兵了吧。
眼見事態有變,一時脫逃無望,秦長歌幹脆躺倒睡覺--養好精神,誰知道等下車廂開啟,會看見誰呢?
不多時聽得哢嚓一響,先前關上的小窗突然被打開,露進一線明媚的天光。
小窗中突然露出了一雙眼睛。
不是先前宛翠“父親”那細長眯縫如狐的雙眼,這雙眼睛,有著極漂亮的弧度,眼瞳不是純黑的,微微泛出褐茶色琉璃般的明瑩色彩,卻光華蘊藉神采迥異,看人時金光燦然,仿佛全天地的光彩都集中於他瞳底。
而一雙眉既工整又飛揚,如仙家帝子於雲端之上颯然揮毫,一筆間畫下這十萬裏江山鬱鬱青青。
這雙出眾的眉眼一眨不眨的看著秦長歌,帶著幾分散漫的笑意。
秦長歌懶洋洋躺在地上,雙臂枕著頭,蹺著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唱著小曲,見他看過來,笑嘻嘻的揮了揮手,道:“給床毯子吧?太硬了。”
那雙眼睛笑意更濃,隨即從窗口消失,隱約聽見哢噠聲響,不知觸動了哪裏的機簧,頭頂鐵板緩緩開啟。
鐵板上方有人笑道:“毯子是沒有的,我的衣服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