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涼而輪回的天意。
良久,素玄微微仰起頭,對著雲端之上,那個迤邐飄近似有若無的笑靨,微微一笑。
他道:“你放心,我明白。”
轉過臉,看著秦長歌,他淡淡道:“抱歉我不能陪你去找非歡了,我得先給她找個她喜歡的地方住下。”
深深看進他的目光,良久,秦長歌道:“好。”
素玄再不多話,抱著水靈徊決然離開,他雪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翠綠的叢林之中,在他臂彎之處,女子飄落的烏亮黑發綢緞般的在風中招展,宛如生時。
秦長歌和蕭玦,目送著他離去,落木蕭蕭長風悠悠裏,心中生起離別的蒼涼和悲切。
那些永生不能圓滿的憂愁,終究換不得命運的憐憫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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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
秦長歌不想關心她的下落——她隻要活著,那麼就一定不會放過水鏡塵,如果不是因為水鏡塵是靈徊的三哥,秦長歌其實很想自己就先殺了他,現在有班晏,那更好。
南閔玄螭宮和猗蘭穀,兩大勢力一直勉強維持著表麵的和平,如今終於撕破臉皮,一場碰撞勢不可免。
秦長歌打算趁亂取得踏香珈藍,然後回國整軍,趁兩方打得兩敗俱傷之際,將南閔給收拾了。
此次南閔行,心傷身傷,若不要回點利息,著實會鬱悶吐血。
環顧了下地形,秦長歌確定現在竟然已經到了猗蘭外圍山脈,換句話說,非歡現在反而應該遠遠在她身後。
兩人當下不再猶豫,蕭玦一把拉起她,飛奔向原先非歡等待他們的穀外。
路程挺遠,地形複雜,兩人不熟悉方向,居然繞了將近一天一夜才找回正確的路,好容易遠遠的看見熟悉的地方,以兩人的目力都已看清楚穀外景象,秦長歌步子晃了晃。
那裏已經沒有人,穀口崩毀,緊緊挨著的穀外自然也受到波及,樹木地麵都被砸得支離破碎,那些支起的帳篷早已被壓在滾落的碎石下不成模樣,原本等在穀外的各家弟子在大難來臨時早已作鳥獸散。
秦長歌拎著一顆心奔過去,在原先楚非歡他們那個帳篷的位置轉了一圈,那裏也沒了人,帳篷在碎石之下露出破碎的一角,秦長歌緩緩揭開那些角,害怕自己會看見零落的血跡和狼藉的斷肢。
還好,沒有,什麼都沒有,走之前非歡裹身的毯子也壓在帳篷裏,秦長歌抽出來仔仔細細看了,沒有血跡。
長長籲了口氣——幸好,幸好,非歡沒有象幽州暴亂那日,寧可放棄生的希望也要在原地等候她。
蕭玦也鬆了口氣,笑道:“大約他們避開這裏,駐紮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秦長歌突然麵色一變。
她連招呼都來不及打,發足便奔。
蕭玦不知所以,也跟著奔過去,卻見她是向著穀口那個搖搖欲墜的石山的方向,想了想臉色也變了。
疾奔中隱隱聞到一種嗆人的奇異氣味傳來,蕭玦咦了一聲道:“好像是火藥?”
秦長歌奔得更快,遠遠的看見亂石山下,一處靠近邊沿碎石較小的地段,堆積起一堆黑色的火藥,火藥底牽出長長的引線,依稀有幾個人圍著那堆火藥,在計算著方位和距離,似乎還在爭執著什麼。
看身形正是祁繁容嘯天和楚非歡三人。
三人爭執著,似乎正在為什麼不肯相讓,楚非歡突然動了動袖子。
隨即祁繁和容嘯天便倒了下去。
接著楚非歡便揮手示意旁邊的幫工屬下將兩人遠遠拖開。
他昂首看著猙獰堆積的石山,這麼遠看不清他臉上神情,可是動作卻毫無猶疑,手指一晃,指間已經多了一個火折子,一簇鮮紅火苗跳躍著燃起。
秦長歌眼前一黑——非歡要炸開通道!可這不是固定完整的石山,這裏全是亂石,一個計算不好,亂石崩塌,他會被第一個壓死!
成功的幾率隻有百分之一!
不,非歡不會這麼蠢,他怎麼會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他為什麼要這樣?
此時卻什麼也來不及想,隻顧發力狂奔,秦長歌開始咳嗽,巨大的風鐵板般的撞過來,心胸間一痛的同時秦長歌突然腦中一醒,明白了楚非歡的心意。
穀中崩毀,聲勢如排山倒海劇烈龐大,任何人都會覺得裏麵的人難逃性命。
這種摧毀程度,時間越長越沒有生機,以他們幾人的武功,隻要活著,以猗蘭的距離,早該出來了,到了現在還沒有出現,誰也不敢再往好的方向想。
非歡已經等到絕望。
所以他選擇了以最決然的方式援救。
石山難渡,他肢體已殘更不可能跨越。
那麼,炸吧。
如果能炸出通道,那還能為她求得一線生機。
如果不能,那麼,陪她一起死。
不願獨生。
……
大喝一聲,蕭玦也已看出楚非歡的意圖,兩人都在拚命狂奔,可是兩人此時的狀態都糟糕,不僅都疲憊萬分,而且蕭玦早在發力砍崖的那一刻便傷了筋脈,一路不得休息左臂越發疼痛,平衡和速度都受了影響,秦長歌現在也是個半殘廢,原本她因為身體輕盈,輕功一直練得高超,應當比蕭玦快些,現在先奔出去,也不過就快了一步。
而猗蘭內部崩山猶自未完全歇,隆隆之聲不絕,對麵說話都需要大聲,兩人拚命呼喊,卻是除了自己誰也聽不見。
楚非歡出神的看著山那邊,緩緩俯下身去夠引線。
秦長歌急得已經快要吐血。
她霍然回首,向著蕭玦,道,“我們倆的肢體都不平衡,跑起來太慢,我身子輕,你送我一程!”
蕭玦心疼的看著她滿身灰土傷痕,卻隻一言不發咬了咬牙,道:“好!”
他猛力前衝,單臂揮出,一把托起秦長歌腳底,大喝:“起!”
運足全力的秦長歌立即一朵輕雲般的飛了出去。
楚非歡指尖火花明滅,瞬間靠上引線!
秦長歌飛身前縱!
引線瞬間點燃,火花哧哧的閃爍著向後退去!
秦長歌啪的一聲半空中抖開黑絲!
引線很快燃盡大半,隻剩下巴掌長短短一截!
楚非歡仰首,神情決然。
“啪!”
黑影一閃,大力抽下!
火花頓弱。
“砰!”
人體重重砸落,悍然砸上地麵火線,隨即狠狠一個翻身,將最後一點火星也壓滅。
騰起的灰塵間,有人在不住咳嗽。
騰起的灰塵間,楚非歡慢慢睜大了兩日一夜間已經滿是血絲的雙眼。
騰起的灰塵間,那個人體肉彈緩緩抬起頭來,狼狽的臉上隻剩下一雙眼黑白分明,她不住的咳著,卻一直在笑。
她笑著道:“非歡,我們都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