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下,一抹粉紅宛如枝上新桃,活潑潑的從一色濃翠之中亮起來,細看來卻不是粉衣,依舊規規矩矩著素裳,隻是細得不堪一握的腰間,粉色繡花腰帶著實紮眼,那身影嬌小玲瓏,烏發黑潤而眼眸明亮,明明很溫柔很淑女的顏色,偏偏給她穿成了火般的鮮明亮烈。
她一陣風的卷過來,死死牽住素玄衣袖。
眾人的目光自那被抓得緊緊的衣袖,轉向天下第一人的俊美的臉,看著這瀟灑倜儻的男子,揚了揚眉,神情間掠過一絲尷尬。
眾人又看著那女子,哦不還是少女,水家什麼時候有這麼一位小姑娘了?瞧這膽大妄為的,當天下人之麵也敢對男子拉拉扯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喲……
輕輕揮開水靈徊,素玄目光向場中一掠,突然與一雙探出帳篷縫裏的明眸對個正著,那目光微有笑意,卻又清泠泠的若寒水籠月,看他看過來,狡黠的一眨眼。
素玄目中光芒一閃,看了看對方的手勢,多了點心領神會的笑意。
水靈徊卻沒看見,隻顧糾纏著素玄,視在場人於無物。
“哎喲,桃花,紅果果的桃花!”秦長歌笑嘻嘻的扒著帳篷縫給楚非歡看,“非歡,有好戲看了。”
楚非歡微笑不語,最近幾天他十分沉默。
蕭玦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其實這兩人挺配的啊……”
“嗯,陛下,”看破某人心思的秦長歌微笑,“你加緊步子把南閔吃了吧,水家成為你治下之民,你便可以下旨賜婚了。”
蕭玦一笑,道:“我給他賜上十七八個美妾,叫那個醋壇子整日雞犬不寧,哈哈。”
他笑聲方了,帳外忽起喧嘩,再一看素玄已經下馬,水靈徊也老老實實的站到一邊。
前方山壁忽分,現出葳蕤長道,寬闊軒朗,道路盡頭,隱約見碧湖林木,屋舍櫛比,一層層沿著山脈之勢,分布著築上去,最上端巔峰之處,有白色屋舍,高曠闊大,沉默而又平靜的俯瞰深翠大地,於煙霞繚繞,雲飛霧起之間,竟生出了幾分仙家意境。
此時初晨微雨,山勢空濛,碎雲間群鳥起舞,舞姿有飛天之態,隱約間梵音遙唱,恬淡深遠,南閔武林人士已經齊齊神色莊嚴躬下身去。
秦長歌和蕭玦對視一眼——不想這蠻荒山穀之地,遍野林木之間,居然別有洞天,也不知花費多少人力,方辟出這一方世外天地?
世外天地裏素袍男子衣著輕簡,月白色衣料質地式樣都不算華貴,卻令人看了覺得舒服得如同陷進了一團雲,那團雲潔淨素雅,卓朗從容,淺淺一揖的姿勢也令人如沐春風。
他道:“諸位遠道而來,鏡塵有失遠迎,敬請恕罪。”
眾人連忙紛紛回禮,秦長歌注視著那個梨花軟雲般的男子,腦海裏諸般紛繁接踵而來,暴雨殺人夜……使詐自屋頂閃電擊下的長劍……悍然破陣的猥瑣中年大叔……翠葉之尖輾轉騰挪手段陰險的男子……俱都電光般一閃。
看著眾人膜拜崇敬目光,忍不住笑了笑,卻見素玄和水鏡塵正在見禮,兩人揖讓文雅風度非凡,任誰也想不到去年某個暴雨夜,這兩人曾經千裏追蹤生死相鬥,一個將另一個打下山崖。
水鏡塵微笑一讓,神秘的猗蘭之穀終於對天下武林敞開,眾人當然都不能亂哄哄的連隨從都帶進去,那也對主人太過不恭,每門每派的頭臉人物,自覺依照身份依次入穀,素玄和水鏡塵在最前方把臂而行言笑晏晏,水靈徊看見三哥就老實了,乖乖跟在後麵。
秦長歌回身對楚非歡一笑,道:“好好休息,一覺醒來,我們就回來了。”
楚非歡神色平靜,隻道:“保重。”
不待秦長歌再說什麼,他已闔上雙目不再理會,秦長歌自然知道他的心情,然而無論他怎生喬裝,再不可能瞞過水鏡塵,所以這一路,是再不可能陪伴了。
對於不求共此生隻求伴卿側的非歡來說,現下心中自然鬱鬱,秦長歌吸一口氣,和心中亂糟糟的情緒奮力掙紮了一番,方對蕭玦輕快的一笑,道:“走吧,鬧他個狠的!”
==
世上的靈堂,都是肅穆寧靜的,正如所有的孝子賢孫,都寶相莊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