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十四章 刀鋒(3 / 3)

“嘩啦”一聲一腳踹開秦長歌的公事房,李翰大喝:“兀那小子,你誣蔑我兒,意欲置我獨子於萬劫不複之境,我先殺了你給我兒抵命!”

門開處,空蕩蕩早已躲得無人的公事房內,秦長歌手執案卷,穩穩高踞座上,喝茶。

對李翰手中寒光閃閃殺人無數,曾經飽飲他人頭顱熱血的九環大刀視若不見。

李翰反倒為她旁若無人的態度驚得一怔,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一怔間,秦長歌手一揮,似是拉了根線,刷拉拉一陣響,房梁上突然落下兩副長卷。

是一副對聯。

黑底紅字,每個字大如圓盆,筆致淋漓,竟如鮮血滴滴垂落。

風從大開的窗戶中卷進,吹動對聯飄飛而起,盆大的字撲麵而來,隱隱竟似有血腥氣息,李翰大驚之下,再退一步。

抬首一望,那字跡大得漲眼,那聯句,更觸目驚心!

“噫籲戲!恨蒼天無目,容此芻狗,摧折我嬌魂三十有六,黃泉有路我未走!”

“嗚呼哉!看四海生怒,滅那凶獠,淩遲他臭肉一萬零八,煉獄無門你自來!”

所謂文字可生風雷,墨筆亦成刀鋒!

李翰心口一緊,蹬蹬蹬再退。

秦長歌一聲冷笑,手一翻,對聯翻轉,露出落款。

落款字跡較小,一連串的閨閣名字:許櫻、苗深雲、劉翠翠、李碧柔……

李翰茫然的讀下去,心中突然一緊,仔細的數了數,一、二、三、四……三十五……那越來越接近三十六的數字,竟數出了幾分寒意來。

風聲嘯厲,忽遠忽近,繞庭盤旋,徘徊不絕。

宛如女子細聲啼哭。

李翰再退!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殺人無數的九環大刀頹然落地,自煉成以來首次未曾飲血而空回。

沉重的刀身,將平整青磚地擊得粉碎,碎裂聲令旁觀諸人齊齊一顫,碎裂聲裏,唯有秦長歌聲音清晰明銳,一字字如鋼釘釘入李翰腦海:“皇天不容性靈之惡,厚土不存殺身之罪,善惡到頭,終究有報,所謂惡貫滿盈,當如是也!三尺側刀,五丈披紅,正為汝子所設,冤魂號哭,徘徊不散,正待以血償此深冤,你--難道聽不見?”

李翰隻覺得風聲裏號哭之聲更響,三十六個姓名化為三十六張鮮血淋漓的女子麵龐,旋轉著,哀哭著,向他逼來。

李翰駭然抬首,冷汗涔涔。

對麵,麵容如霜,玉立如竹的少年,拂袖,厲喝:

“即已聽見,你還有何顏麵立於此地?”!

他冷叱: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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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漸歇。

沒有陽光的公事房中陰氣逼人。

失魂落魄的李翰,連刀都忘記撿,踉蹌退了出去,再去先前咄咄逼人的殺氣煞氣。

守在門外的百姓們,已經從一直在公事房外旁觀的衙役口中聽說了裏麵的精彩一幕,本還有些不信--李國公何須人也?他又不是三歲娃娃,百戰沙場的殺人魔王出身,殺的人比他一個十八歲少年吃得鹽還多,誰光憑氣勢,能壓倒他?

結果當真看見李翰怏怏而出,頭發也散了,刀也沒了,精神氣全跑光了,頓時都直了眼。

李翰走到哪裏,哪裏便刷的讓出道來,避得遠遠,那感覺卻再也不是當初底層人士對於貴族的凜然畏懼尊敬之意,而是無盡的厭惡,仿佛見著了蟑螂臭蟲等不潔之物,再也不願接近。

仰頭向天,李翰隻覺烏雲遮頂,黑暗壓城,眼前的雲層迅速翻騰變化,生出無數迷離黯沉,難以辨明,卻似可摧毀一切的陰雲來,他輕輕的打了個顫,原本因為身後強大的門閥勢力和貴族連橫,而有恃無恐的心,突然因今日這本想對人家下馬威給教訓,結果卻被人教訓了的一場見麵,生出不祥的預感來。

那少年……非凡啊……

他黯然著,身影遠去。

背後。

突然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喝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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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沉寂下來的刑部公事房,一群看熱鬧的人已經散去,靠近公事房的牆頭,卻突然傳來鼓掌喝彩聲。

秦長歌頭也不抬,手中案卷輕輕敲著書案,淡淡道:“這世上有爬牆高僧,就有爬牆君王啊……”

“爬牆高僧是誰?”牆頭上探出豐神俊朗的腦袋,目光閃亮的看著秦長歌,“不會是釋一大師吧?他害的我好苦。”

“那是我的意思,”秦長歌緩緩一笑,“不讓你認清事實,將來你豈不是會認為我是騙子?”

“我又不是白癡,”蕭玦騎馬一般英姿勃勃騎在牆頭,“頂著張臉就是你了?那咱們在一起那麼多年都是白呆了。”

笑而不答,秦長歌懶懶仰首道:“還不下來,爬上癮了?被人看見,你好意思的?”

朗聲一笑,輕捷一躍,身姿在半空中劃出流暢弧線,下一秒蕭玦已經站在秦長歌麵前,微笑道:“李翰真可憐。”

“他可憐的時辰還在後麵呢,”秦長歌不以為意。

斂了笑容,蕭玦微微一歎,道:“我看過案卷證詞了,是李力幹的毫無置疑,隻是他死活不認,你知道的,他背後有人授意。”

“你知道麼?”他苦笑,“這幾日朝堂之上,廷辯得不可開交,李力的案子,引起了那些門閥元老,貴族階層的警惕和注意,階層利益和階級權威不可侵犯,他們也害怕因李力案子被政敵牽出更多的事來,導致集團覆滅,所以他們這幾日非常繁忙,用盡手段誓要保得李力性命,其餘那些呢,那些激進的朝中新貴,出身寒門的官員,堅持要嚴懲凶手,這出殺人案,最後竟演變成公卿勢力與平民出身的官員的階級戰。”

“何止如此,你看著吧,”秦長歌冷笑,“李翰今天沒討到好,大約是要采取哀兵政策了,他要不對你圍追堵截,不哭泣哀求,我就不姓秦。”

“你可以姓蕭啊,”蕭玦接得飛快,容光煥發。

白他一眼,秦長歌顧左右而言他,“不管別人怎麼鬧,關鍵是你,陛下,你怎麼想?”

伸出手,極其自然的撫了撫秦長歌滑順如緞的長發,蕭玦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緩緩道:“這幾日,你辛苦了。”

頓了頓,他又道:“長歌,你掀起這樁案子,李翰那批人恨你入骨,定不肯放過你,近期郢都裏還有一些來路不明的勢力和人物,我總覺得那些人是在找你,你雖然有本事,但敵在暗你在明,防不勝防,這讓我很有些不安,長歌,請,讓我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