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風采各異,熠熠生輝,誰也壓不了誰去,卻都是難得一見的出眾人物,直叫進香的女香客們看直了眼。
“中間那個好高貴,不怒而威,定是朝中重臣!”
“右邊那個好,絕色絕色……姐姐,我怎麼看完他之後,覺得你不如平日美麗了呢?”
“你們什麼眼色,盡關注皮相了,看看左邊那位,那氣質清雅如竹,輝光似月……不行不行,我要寫詩……有帶紙筆嗎?”
“……”
玉自熙耳力極好,聽著那竊竊私語,極其開心的回轉身媚然一笑,立時又引起一片倒抽氣的聲音。
蕭玦皺眉,低聲道:“你還嫌不夠打眼?”
玉自熙惋惜的轉頭,歎息,“醜!醜!浪費了我的絕豔笑容。”
蕭琛笑而不語,卻道:“哥哥今日好興致,親自來進香。”
“別試探我了,”蕭玦無奈的道:“你自然知道我不是來進香的,我本想一個人來,你們偏要跟著!”
“臣弟分管宮禁禁衛事,護駕是臣弟的職責,”蕭琛笑容清雅,徇徇有禮。
“什麼職責,”蕭玦一笑,“領侍衛內大臣,請問你一年管上幾次宮禁?今兒個倒是記得清楚。”
“在該記起的時辰記得便好。”蕭琛溫雅依舊,毫無慚色。
蕭玦搖頭,自顧自向後院禪房進發,平日裏專職攔客的沙彌今日迎了上來,合十施禮,“師祖有請施主。”
蕭琛毫不意外的一笑,依言退後一步,玉自熙卻笑吟吟道:“沒我們的份?”
沙彌板板正正的道:“師祖吩咐,來者三人,唯一人真心有求,其餘兩位,請自便。”
“我也真心,”玉自熙將如花容顏湊到小和尚麵前,“我真心的想見見聖僧,問問我的姻緣休咎。”
這沙彌定然是釋一老和尚挑選出來的奇葩,永遠的幹巴巴語調,對著美麗得已經超越了性別的絕頂美色也毫不動容,“師祖吩咐,若有人問姻緣,且答:請自冰下尋。”
仿佛一陣風忽然平地生起,吹散絕色容顏上妖魅笑意,化蝶翩飛而去,玉自熙的身形,似乎僵了僵。
然而那散去的笑意轉瞬又聚了攏來,玉自熙依舊是那個眼波盈盈流轉身姿如柳的妖孽美人,笑道:“和尚的名氣大約就是故弄玄虛搞出來的,說什麼呢?這禪機可忒深奧了,聽不明白。”一邊撒手,懶懶往院外走,“少爺呀,你去和酸僧打機鋒吧,我不陪了。”
蕭玦一笑頷首,看了看正若有所思望著玉自熙背影的蕭琛,欲言又止,終是隨著沙彌,跨進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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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玦的待遇沒有秦長歌來得級別高——他跨進釋一禪房的時候,見到的是整潔雅致的閉關之所,竹簾細細,檀香嫋嫋,四壁佛經典籍古樸厚重,一盆素蘭色澤清雅,磨得發白的青布蒲團上,盤坐著寶相莊嚴的天下第一名僧。
立於門口,蕭玦看著麵色平靜,眼眸半開半閉,寧和顏容上寶光隱隱的老僧,油然而生敬意,所謂神僧,名不虛傳,那是種明明存在,卻不令人感覺壓迫的奇異感受,麵對他,如麵對一花一葉一縷清風,如麵對自然滄海,無限如須彌之廣,而一切凡俗雜念皆成芥子。
看著他,便忍不住回顧自己,富有四海,垂臨萬方,看似什麼都擁有了,然而從四麵不靠的高高禦座上看過去,大儀殿濟濟人群遙遠如天涯,是臣子,是屬下,是唯唯諾諾卻永無交心之日的陌生人,靜夜裏空曠寢殿裏夢寐而醒,隻覺得胸腔裏吹起得是蒼涼空寂的風,掃盡一切悲歡喜樂,寂寞的日子,連夢也是沒有的。
他微微悲涼的想,原來擁有一切,就是失去一切——
“無中有,有中無,萬物互生,何必著相,”淡金霧氣裏老僧睜眼,一道目光如驚電看進他內心深處,“老衲念施主心誠,特在此等候施主,已是誤了修行,便請直入正題吧。”
緩緩上前,在對麵蒲團上坐了,蕭玦一時卻覺得內心裏湧動無盡難言心緒,浮雲飛電,浪翻濤卷,那些往事奔湧而來,幕幕鮮活而幕幕生痛……問,問什麼?那個心中存疑已久的問題,一直未曾去查問去證實,怕的不就是最終遇見的是那個自己最不願意麵對的暗黑的結局?
不問,那麼希望永遠都在,他是一直這樣想的。
直到那個女子出現。
於是另一個希望如同春芽般在積雪的內心裏開始緩慢生發,一點一點拱破堅冰般的心防——也許,有另一個可能?
盤桓良久,踟躕良久,他一生決斷爽明,從無如此瞻前顧後之時。
所謂近鄉情怯,當是如此,想知道,卻又怕知道的不是自己希望的那個,於是故意刁難自己,故意微服去見釋一,想著這聖僧名聲如此之大,又閉關多年,也許,見不著?
見不著,便罷了吧,糊塗點過日子,總比被永恒的黑暗結局淩遲來得好。
最終一懷猶疑的來了,也見到自己想見的人了,原來聖僧架子不大,閉關再開關也如此輕易,一切都這般順利,順利到他開始害怕。
問什麼?怎麼……問?
問她……有沒有死?還是問,明霜是誰?
釋一一直深深注視著蕭玦,多年來水波不興的雙眸中也微微有了一絲感慨,造化弄人,何其悲哀,深情如許,也許隱瞞才是仁慈,佛家獅子吼,其實不適用自願耽溺迷途的性情中人。
可惜,老和尚今日,也要做回劊子手了。
沒辦法……那丫頭不能得罪……人家是上仙呢……將來換個地方呆著,還得在人家手上討生活呢……
“癡兒……”釋一的聲音凝成一線,生生逼入蕭玦耳膜,“與你結發者,早化飛灰,骨分數處,目貯深宮,你還在執迷什麼!!!”
!!!